卻說這邊曹洪毅在滿足了女兒的心愿后,坐在轎子里對著寶貝女兒溫和地說道:“姝兒,你為何非要那榜眼謝霽呢,依為父來看,那狀元郎陳亮就很不錯,一表人才的,且他的父親與我是故交,從小看著他長大,品行端正,實乃良人呢!”當父親的最是希望自己女兒過的好,尤其是曹洪毅這些年一直在外,自覺對女兒愧疚,所以只要她要,沒有不給的,只是,在擇婿這一方面,他對商戶謝家確實看不上,中了榜眼又如何,終究比不過陳亮家的世代為官,但姝兒只要謝霽,他也沒辦法,只好盡自己所能給謝家抬轎,不讓女兒跌了臉面,所以才有了在謝家門口那一幕。
曹姝嬌媚的臉上立刻淚眼絲絲:“父親,這是怪女兒讓你為難了嗎?那女兒即刻回家在母親的靈位前跪著,吃齋念佛,再不提嫁人之事!”說著邊用絲絹蘸眼角的淚,邊拿眼覷著曹洪毅,看他有何反應。
果不其然,曹洪毅一見女兒流淚,馬上就心疼了,直說只要姝兒愿意,是誰都可以。曹姝轉哭為笑,忙摟著父親的胳膊在懷里撒嬌,曹洪毅從邊關回來的兩年多還沒看到女兒跟他這么親近過,當下再顧不上其他,一切以姝兒為主!
我們再說回鹽亭苑這邊,可不要以為王寶簾就那么傻乎乎的會把送來的飯給吃掉,在進謝家之前,她可是從狼群里爬出來的,尤其是容媽媽臨走時那個狠辣的眼神,讓她不得不防……
等兩個送飯的小丫頭剛踏入鹽亭苑時,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一跳,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皮包骨頭,披頭散發的“女鬼”出現在她們面前,兩個小丫頭嚇得吱吱哇哇的大叫:“誰呀,你是誰!我們沒招惹你,你不要來害我們!!”
一陣驚悚的大笑,那“女鬼”道:“我問什么,你們答什么,我便不傷害你們,倘若——敢騙我,我必讓你們變成和我一樣!!”兩個小丫頭把頭點的如搗蒜。
“前院里來的貴人是誰?”
“是柱國曹大人和他的千金”
“為何而來?”
“這。這。。……”兩個丫頭吞吞吐吐的。
“不說,不說你們就都來陪我吧!”說罷,“女鬼”離她倆又近了一步。
“我說,我說,他們是來和少爺結親的。”
“胡說八道,少爺一個商賈之子,曹大人怎么可能會把令千金允給他!”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吞了口唾液,心驚膽戰的說:“少爺如今已經是榜眼了,明日就到家,老爺還說,等少爺一回家,就讓他帶著聘禮去曹家提親。”
王寶簾此時的心苦的如同蓮子里邊的蓮心,原來如此,怪不得容媽媽那么快就來開門,怪不得說要吃食就立馬答應,這是要送我走呢,呵,好一個自詡溫良的謝家啊!!!我這種螻蟻在他們眼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或許人家就沒把你當人看!!!憑什么向來話語權都攥在有錢勢的人手里,誰又來真正關心過他們這些底層人!!她還打算等著謝霽回家,想著他能念在對自己還有兩分真情的份上,放了自己,現在看來,以前的想法太過天真了,靠誰都不如自救!!!你們要讓我消失,我偏不讓你們如愿!!
“你們走吧。”兩個小丫頭巴不得早點走,于是放下飯盒,跑的比兔子還快,生怕“女鬼”反悔,至于容媽媽交代的必須要親眼看著王寶簾把飯吃了,她倆早拋到九霄云外了,若問起,就說鹽亭苑里有鬼,那鬼早就把王寶簾吃了。
打開食盒,撲鼻的菜香讓王寶簾恍惚了一下,她太餓了,她甚至在想就這么把飯吃了,全吃完,當也要當個飽死鬼!在理智快要被淹沒的那一刻,一聲清冷的男音把她喚了回來,“喲,頭一次見鬼會拿筷子吃飯啊!”戲謔中夾雜著幸災樂禍的意味,就像一盆清水把王寶簾原本心里的計劃澆的一干二凈。
那男子越走越近,絲毫不怕她,也不在乎滿院的骯臟,四周真靜啊,靜的只有這一下一下沉穩的腳步,王寶簾干咳了咳,心里已經翻過無數個念頭,比如這男子絕不會是謝家的人,但是又和謝家很熟,因為拏云根本沒叫,比如他不嫌棄的接近,可能是為了算計什么,再比如這家伙肯定來了有一會兒了,看足了戲,這是要……
“這么快就把我忘了?”男子說話時聲音有些醉意,但仍不妨礙這音色猶如天籟,使人心情放松,防備心拉到極點的王寶簾在聽到這話后登時愣住了,這聲音她太熟悉了,可以說她現在的處境全是拜他所賜,瞬時全身的血液倒流,逼得她呼吸不上來,她怎么能忘!這個畜牲人渣!!男子從背后拿了個火折子出來,吹了一下,火光亮起的瞬間王寶簾終于看清楚了那張她在夢里恨不得要千刀萬剮的臉!
“怎么,寶兒不開心見到我嗎?”男子舉著火折子又往前走了幾步,正好離王寶簾有兩尺之遠,這個道貌岸然的爛人!王寶簾把磚頭狠狠的扔向對面,男子見狀趕緊去躲,卻還是被蹭住了額頭。
“沒想到你都瘦弱成這副模樣了,還這么大力氣!”男子邊說邊用絹布細細擦拭,他可寶貝自己這張臉了,可不能有一點破損。
王寶簾呸了一下,惡心玩意兒,面上鄙夷著心里卻做了另一番計較,好嘛,老天也不是不長眼,救星這不就來了嗎!原本她是謀劃著打翻食盒,然后用碎碗片劃破手掌,讓謝家人誤以為王寶簾已經吐血身亡,再加上剛才那“女鬼”把兩個小丫鬟嚇得夠嗆,估計能蒙混過去。自己則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明日人多時偷偷溜出去,但這個想法太過大膽,不說她不熟悉謝家的地形,就連瘦弱的身子也跑不遠啊!
但……呵,天無絕人之路,寶兒猩紅的眼睛里滿是獵人遇到獵物的興奮,對……就是現在!人在迫切想做一件事的時候,身體就是你的奴隸,全聽你支配,也不知道從哪迸發出的力氣,一個反踢把男子踢倒在地,然后把食盒里的飯碗摔碎,抓起一片就開始在他身上亂劃一通,但王寶簾估算錯了這股力氣的使用時間,僅不到一分鐘她就手腳發軟如剛煮好的元宵,哪哪都是軟軟的,是的,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男子看清局勢后,嫌惡的撂開王寶簾,“屬狗的嗎!就知道亂撲,你不想想,我如果真想對你怎么樣,剛才我還提醒你不要吃那食盒里的飯干嘛!!”起身看了看四周,什么破地方,連個水都沒有,又看了看衣服上沾染的污垢,氣的快要蹦起來!
王寶簾不怒反笑,雖癱坐在地上,眉眼間的風華依舊不能讓人忽視,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你越是對他不好,他就越享受,你所求的反而能成。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要來幫助她的時候,她不會把希望寄托于任何人身上,只會憑借自身努力找機會!活下去!!
“寶兒,別倔了好不好,我當初把你送給謝霽,是想著讓你來享福的,我也沒想到他謝家。。是這個作風啊!”看著如花似玉的人兒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他心里也有點虧欠,不過就一點,因為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讓王寶簾做什么事情,他就開心到不行。
“哼,享福!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李衡!你明知道謝家是這海陽縣的首富,怎會容忍一個來歷不明又身份低微的女子進府?你不過就是為了你自己,拿我討好謝家!可別把自己說的那么高尚!!”說完一番悶在心里好久的話,寶兒覺得暢快了許多。
“寶兒,不是你想的那樣,那謝霽明明答應我會好好待你,我才允的。”
“對,把我迷暈,用一頂小轎直接抬進謝家,這也叫允?!李衡,你這知縣當的可真是好啊!!”說到情動處,寶兒恨不得把眼前人生吞了。
原來,李衡和王寶簾自幼相識,兩家就門對門,李衡家里窮,但他愛讀書,書又讀的好,王寶簾的父親看他是個可造之材,就認作義子,也算圓了自己命中無子的遺憾,于是兩個小孩就在一起讀書玩耍……王寶簾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幾代人下來積蓄不少,再加上他父親又娶了位富家千金,可謂是錦上添花,財聚財,所以寶兒小時候過的生活可以說堪比公主,她母親愛舞刀弄劍,是專門請師父教的,寶兒也跟著瞎練,練著練著就愛上了武術,本該一直幸福下去的家庭,在那一日全變了……
家里突然出現了好多官兵,說王家產的瓷器有問題,要抓所有人去審問,父親據理力爭當場便被捅了一刀,母親嚇壞了,拿起長刀要去幫忙,卻被一個胳膊上印著老虎圖騰的人給一劍斃命!十一歲的王寶簾就在這樣一場變故中失去雙親,那伙官兵把她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空了……后來呀,后來她的記憶里就只剩下逃亡,誰也不知道那幾年她是怎么過來的,只知道李衡當上知縣后,審的第一莊案子便是——孤女狼心狗肺手刃養母,李衡一眼就認出了王寶簾,在了解事情的真實情況后,李衡終于把她拉出苦海,留在自己身邊照看。
人一旦有了權有了勢都會改變的,親情尚能反目,何況他倆這義兄妹!謝霽來衙門給李衡送禮時,在后院不小心看到了正浣發的王寶簾,一時心起,便想收下來,恰巧這一幕讓李衡的身邊人看到了,于是出謀劃策,以王寶簾這個順水人情解了李衡剛上任的難題——眾商戶對新縣令的不滿。謝家在海陽縣的生意上屬于龍頭,只要謝家發話,無人敢違逆,接下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等王寶簾發現時自己已身著喜服端坐在謝霽的屋內了,那謝霽正欲行夫妻之實,被他親娘一個拉拽給扯了出來,啪啪兩個耳刮子,然后讓人給鎖進祠堂,第二天一大早就讓管家帶著幾個小廝送他去參加秋闈科考了。
那謝霽也是個噬色之人,到了祠堂還在叫嚷著等圓了房再去科考也不晚,溫可雪立馬叫人堵住他的嘴,他謝家是誰啊,海陽縣多少閨閣女子求著能嫁進來,王寶簾又算個什么,身世不明,又弒殺養母,這么低微的一個人,如若真有了我謝家的骨肉,那才真是奇恥大辱!!所以就算謝霽喊到天邊,也沒人會理他!
自此,主母溫可雪也戒了自己愛聽說書的這一娛樂項目,因為就是在她出門的這一天,發生了兒子娶小妾這一事,她絕不允許再發生任何超出她控制以外的事情。
李衡聽著王寶簾的哭訴,心里當下便覺得不好受,好歹也是自小一塊長大的情分,面上軟和了下來,對于進院前自己的謀算更是有點難以啟齒,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大概也就三秒吧,他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他覺得反正寶兒已經認定自己是個人渣,那便渣到底吧:“寶兒,我可以救你出去。”
王寶簾眼里的驚訝一閃而過,這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他現在也敢和謝家叫板了嗎?一向自持冷靜的她在聽完李衡的話后,淡淡哦了一聲,確定他是來有求于自己的時候,寶兒覺得也沒必要浪費情感跟這種討厭的人演什么戲了,那李衡早就已經端正好一副姿態準備著王寶簾對他千恩萬謝,誰知等了半天就一個“哦”字,這讓他那扭曲的心理得不到滿足,“不知所謂的蠢貨,你這樣的不救也罷。”說著,甩了甩衣袖,轉身就要走,可走了兩步,依舊沒見王寶簾喊他,只好氣鼓鼓的自己回來,心里對寶兒的恨更添了幾分。
李衡這人向來不做沒有目的的事,他既然觍著臉下榻這荒涼的鹽亭苑,想來此事對他必十分重要,只是她這樣一個孤女對他能有什么幫助,難道和謝霽有關?接下來李衡說的話就印證了她的猜想。
“不用我多說了吧,謝霽要娶曹洪毅的女兒曹姝,而你這個小……小妾就成了多余礙事的人,剛才你也看到了,謝家想讓你消失。”李衡說著用探究的眼神仔細觀察王寶簾,那出“鬼”鬧劇他看在眼里,知道王寶簾肯定有自己的法子自救,但絕不會容易,就憑她這軟弱無力的體格根本逃不出謝家,所以,他要選個合適的時機開口,讓對方對她感恩戴德,畢竟,多少有點情分在,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
王寶簾則靜靜的看著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渣表演,“說重點,你要我做什么?”
“聰明,寶兒,我就喜歡你的聰明!”一下子點題,倒省去李衡已經在心里琢磨好的冠冕堂皇,王寶簾直接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誰讓你喜歡啊!!
“很簡單,你現在跟我走,我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等明日你自會知曉一切!”想著明天就能看到謝孝廉還有溫可雪的惱怒嘴臉,李衡忍不住笑出聲來。王寶簾在心里狠狠鄙夷了他一番,不就是拿我惡心曹家嗎?哼,柱國的千金哪會忍得下這口氣,到時候自己還不是難逃一死,李衡倒是怪會打算,反正都是死,何不被他利用完再死!!!!怎么從小就沒看出來他是這種陰詐的人,白瞎爹爹認他做干兒子了,真真沒有一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