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生疑竇
姜婉寧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回到房間。
秋蘭打了水伺候她梳洗時她都還沒回過神。
這個陌生的少年是誰?
俞氏與他是什么關(guān)系?
窗戶沒有關(guān)緊,絲絲涼風(fēng)偷偷溜進屋子,春草見姜婉寧兀自坐在床沿發(fā)著呆,忍不住問道,“七小姐認得那個公子?”
“并不認識。”
“那小姐何故轉(zhuǎn)身就走?”秋蘭將窗戶合上,扣上木栓,“奴婢瞧著那位公子甚是年輕,倒不似惡人。”
“若只有俞氏倒沒什么,可今日來了一個公子,難道小姐還留在那里?”春草戳了戳秋蘭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倘若有其他人闖進巷子,以剛才的情況,別人不得給小姐扣一個私會外男的帽子?”
秋蘭被唬得臉色一白,突然就開始后怕起來。
“這是其一。”姜婉寧抬手揉著自己的耳垂,“最主要還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看那俞氏不過是個內(nèi)宅婦人,放松了警惕,覺得她不過是幫別人斡旋,卻沒想到另一種可能……”
“小姐是覺得,俞氏前面說的幫別人是在撒謊?”春草忍不住猜測道。
“聰明!”姜婉寧夸道,“現(xiàn)在看來,俞氏可能不是牽線人,而是馬前卒。”
“那小姐如何得知那公子不是陳夫人的兒子?”
因為她兒子化成灰我都認識,何況是蒙個面呢。
“你可見哪家晚輩能在長輩面前如此無狀?我的每一個問題都拋給了俞氏,可卻都被那公子接住了,可見他的身份更高。”姜婉寧分析道。
春草動作輕柔地幫姜婉寧拆著頭發(fā),如瀑青絲自然垂落下來,好似墨色錦緞,在燭火下微微反光,“今夜出師未捷,咱們得另辟蹊徑,再探一探這位陳夫人。”
“可別辟蹊徑了,今夜我都快嚇死了。”秋蘭夸張地捧著心口,滿臉拒絕,“一會兒擔心七小姐踩空摔下來,一會兒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咱們的行蹤,還要仔細著院墻外面是否有歹徒。咱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不好嗎?”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春草,竟是個膽大的。
姜婉寧一臉驚喜地望著春草,圓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就像看見了什么稀奇的寶貝,“春草你不怕嗎?”
“奴婢是個蠢的,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奴婢相信小姐,只要是小姐想做的,奴婢都愿意去做。”春草看著銅鏡里影影綽綽的人,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姜婉寧的場景。
那時她剛滿六歲,家中小弟得了重病,爹娘沒錢,只能將她賣了。
牙婆嫌她又黑又瘦,賣不出高價,所以拼命壓價,瞧著自己爹娘與牙婆因為自己的價錢爭得面紅脖子粗,她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人命在錢面前,真的就那么賤嗎?
正巧三太太來牙行為家中兩位小姐挑選女使,見她雖身材瘦弱,但模樣還算周正,便爽快的帶走了她。
花團錦簇的院子里,七八個差不多年歲的小姑娘一字排開,等著兩位小姐挑選。
接著便看見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進來,一個穿著淡粉色的夾襖,襯得皮膚雪白,狹長鳳眼略帶英氣,端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挑走了她們之中最漂亮的兩人。
她低著頭站在原地,心想著有錢人家的小姐,定然會挑那些長得好看的,自己又黑又瘦,多半會被打發(fā)去做粗活。
正兀自出著神,驀然看見一道杏黃色的身影停在面前,她錯愕抬頭,恰好對上一雙圓溜溜的杏眼。
小姑娘比她矮半個腦袋,梳著雙丫髻,稚嫩的小臉精致又漂亮,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好看,此刻正微微仰著頭,琥珀色的眸子認真注視著她,“你為什么要低著頭呢?”
“因為我長得不好看呀。”看著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她的語調(diào)不由自主的也軟下來。
“不對。”小姑娘搖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心里很難過嗎?”
她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被爹娘賣掉時都沒有哭,此時卻止也止不住。
小姑娘伸手抱住她,軟糯糯的小手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從今天開始,你就來陪我吧。你的爹娘不要你了,正巧我的爹娘也要丟下我去邊關(guān)了,我們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我們怎么可能一樣呢。
雖然心里這么想著,但她還是溫柔地摟住小姑娘,淺淺回了一聲“好”。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過去五年。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已然變成了如今運籌帷幄的七小姐。
但她知道,不論怎么變,七小姐永遠是那個曾給她溫暖與關(guān)愛的人,是她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人。
姜婉寧卻不知道春草的心思,她滿腦子都在想,剛才見到的那個少年究竟是誰。
從方才的對話猜測,他的地位遠高于陳夫人,所以他說自己是陳夫人的兒子,陳夫人才會應(yīng)承地這樣爽快,并且心甘情愿地幫他圓謊。
但是從陳夫人的反應(yīng)來看,他們顯然不是商量好今天一起過來,否則她也不會一見面就用這么生硬的開場白,恨不得馬上將自己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
難道,這個少年才是真正需要人參的人?
可他之前都藏得這么深,這次怎么就輕易冒了出來呢?
又或者……他并沒有想要冒出來……
倘若不是自己熟悉陳清,那么今日陳夫人的一套說辭,倒是能夠站得住腳……
畢竟誰會懷疑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是幕后主使呢?
不知怎么,姜婉寧突然就想起了少年那雙驚艷無比的黑眸,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七小姐快歇了吧。”秋蘭將姜婉寧的外裳平整地掛上衣架,又轉(zhuǎn)身放下了床前的帷帳,“今夜不冷,我?guī)湍チ艘淮脖”弧!?p> 姜婉寧打了個哈欠,坐在床上吩咐春草,“你辛苦些,天一亮便去門房候著,俞氏到了趕緊把她帶這個院子來,走竹林后面那條小路繞過來,別讓其他人看見。”
“今夜您都那樣說了,她還敢來啊?”秋蘭滿腹疑惑。
“你放心,她一定會來。”姜婉寧勾唇,臉上漾著自信的淺笑,“有求于人的,又不僅僅是我們。”
春草領(lǐng)命頷首,吹了燈與秋蘭一同退出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