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校格斗館的鎂光燈將汗水蒸騰成白霧。陸云崢反剪住對手脖頸的瞬間，右肋未愈的骨裂傷突然爆出裂帛般的劇痛。觀眾席爆發的歡呼聲中，他聽見裁判讀秒的尾音與兩年前漠河風雪里的槍聲重疊。

　　“陸云崢！“軍醫捏著X光片沖進休息室，“三根肋骨錯位，必須停賽！“

　　他扯開浸血的繃帶，將止痛藥干咽下去。藥瓶標簽上的生產日期讓他瞳孔驟縮——1998年3月12日，正是蘇婉清十八歲生辰。恍惚間想起去年今日，他藏在沈陽藝校圍墻外，看著她把署名“陸“的情書塞進垃圾桶，月光照亮淚痕斑斑的《葬花吟》。

　　“繼續比賽。“他把軍功章拍在桌上，“除非我死在這八角籠里。“

　　第七回合的對手是東北軍區散打冠軍。當陸云崢的側踢第三次擊中對方肝臟位置時，看臺上突然響起清脆的鈴鐺聲——某個女生腕間的銀鈴，像極了蘇婉清當年跌倒時手鐲的聲響。

　　分神的剎那，一記重拳轟在他舊傷處。陸云崢踉蹌著撞上鐵絲網，齒間血腥味混著鐵銹味翻涌。透過腫脹的眼瞼，他看見裁判的手勢在血霧中扭曲成蘇婉清研墨的剪影。

　　“認輸！“教官的怒吼震耳欲聾。

　　陸云崢突然抓住對手褲腰，借力騰空使出被禁的蒙古摔跤術。兩人重重砸向地面時，他貼著對方耳朵冷笑：“知道為什么野狼咬住獵物就不松口嗎？“骨裂的脆響淹沒在歡呼聲里。

　　頒獎儀式上，他當著父親的面將金牌扔進熔爐。沸騰的金水映出扭曲的臉：“滿意了？陸家又多了條聽話的鬣狗。“

　　深夜醫務室，陸云崢用手術刀在病床鐵架上刻下第四十七道劃痕。窗臺突然傳來布谷鳥的咕咕聲——是偵察連的老部下。染血的牛皮紙袋里裝著沈陽藝校的監控照片：蘇婉清在焚詩爐前燒毀的，分明是他從漠河寄出的二十三封未拆信件。

　　沈陽藝校醫務室的消毒水味比嗎啡更令人作嘔。蘇婉清數著吊瓶滴落的速度，將止痛藥空瓶折成第七百八十四只千紙鶴。窗外的春雨把柳絮黏在玻璃上，像極了陸云崢當年迷彩服領口沾著的雪粒。

　　“蘇同學，“護士推開門，“有位軍官送來的東西。“

　　紅木錦盒里躺著支斷裂的白玉簪，簪尾刻著新添的“不“字。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盒內襯的軍綠色綢緞上，暈染出詭異的紫羅蘭色。這分明是陸云崢作戰服內襯的顏色——他竟把定情信物藏在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他...人呢？“

　　“說是緊急任務，直升機十分鐘前...“護士的話被破門聲打斷。

　　主治醫師舉著病歷本冷笑：“蘇小姐，你母親的主治醫剛打來電話。“他翻開偽造的化療記錄，“陸參謀長希望您明白，有些藥一旦停用，癌細胞擴散的速度可比愛情消亡快得多。“

　　深夜，蘇婉清跪在洗手間地磚上，用牙刷柄撬開通風管道。二十三封泛黃的信件雪花般飄落，每封火漆印都刻著狼頭圖騰——那是陸云崢在漠河特種大隊的代號。

　　「1997.11.30極光像你發抖時的眼睫，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冰層下三十米」

　　「1998.1.17今天狙殺毒販時，他口袋掉出文工團合照。我多希望子彈先穿透的是我的太陽穴」

　　她顫抖著撕下《牡丹亭》扉頁，鋼筆尖刺破宣紙：「則為你如花美眷，都付與這斷壁殘垣」。尚未干透的墨跡被淚水沖散，最終只敢在藥盒背面寫下：「我院子里的玉蘭開了」。

　　軍醫院后山的野梨花盛開那夜，陸云崢捏著空白電報沖進通訊室。加密頻道里沙沙的電流聲逐漸清晰，他聽見三千公里外沈陽的夜雨，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聽見鋼筆尖劃過《牡丹亭》的窸窣。

　　“狼牙呼叫鶴影，收到請回答。“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聽筒里傳來書頁翻動聲，接著是氣若游絲的吟誦：“曉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脫口接道，喉結滾動的頻率與她的心跳共振。

　　電流聲突然炸響，通訊戛然而止。陸云崢一拳打碎防彈玻璃，碎渣嵌進指骨時，文工團慰問演出的廣播正播放《梁祝》。他想起蘇婉清曾說：“梁山伯若生在當代，怕是要被祝英臺的父親送上軍事法庭。“

　　與此同時，沈陽藝校的天臺上，蘇婉清將未寄出的信折成紙飛機。夜風裹挾著柳絮掠過她手腕的割痕，那些未說出口的「等」字飄向軍區方向。她不知道，陸云崢病房的窗外正懸著半輪殘月，月光把他剛刻好的桃木簪染成血色——那是用格斗賽碎骨雕成的并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