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新患悄臨,探向何方
急診室的白熾燈亮得人發慌。
我盯著汪霖手背上蜿蜒的青筋,護士第三次調整點滴速度時,他終于把手機鎖屏扣在膝頭。
特助發來的解約函在屏幕上停留過久,連我都記住了開頭那句“鑒于貴司近期輿情”。
“體溫三十九度二。”實習醫生舉著耳溫槍嘆氣,“汪先生最近是否...”
“過度勞累。”我截住話頭,把沾著泥點的衛衣袖子往上卷。
消毒水混著汪霖慣用的雪松香,熏得人眼眶發酸。
三天前慶功宴的香檳塔還在記憶里晃蕩,那些道賀的合作伙伴此刻正排隊發來解約通知。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公關部林總監的語音帶著電流聲炸響:“王總監,美萊集團宣布暫停智能家居項目,他們官微評論區...”
“先壓熱搜。”我快步走到走廊拐角,指甲陷進掌心,“把上周整理的公益項目進度表放出去。”
“可董事會要求今晚出內部自查報告......”
玻璃窗映出我驟然繃緊的脊背。
凌晨兩點的住院部走廊,汪霖的咳嗽聲混著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在瓷磚地面撞出細碎回音。
我轉身時正撞見他撐著輸液架走出來,領帶松垮地掛在泛紅的脖頸上。
“讓老陳送你去公司。”他把車鑰匙拍進我掌心,滾燙的指尖在金屬表面留下霧氣,“稽查組凌晨突擊檢查倉儲部,監控拍到張副經理上周見過騰躍科技的人。”
我攥著鑰匙沒動。
他大衣內袋露出半截藥盒,鋁箔板上只剩兩個凸起。
“汪霖。”我第一次當面叫出這個名字,“你在吃艾司唑侖?”
輸液管突然劇烈晃動,他伸手去扶支架的動作帶倒垃圾桶。
嘩啦啦的響動中,我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白色藥片,包裝盒上“抗焦慮”的字樣被踩出半個鞋印。
特助的電話在此時打進來:“王總監,公關部和技術部都在等您。”
凌晨三點的會議室飄著濃重咖啡味。
我推開門的瞬間,投影儀藍光正好打在林總監精心修飾的眉毛上:“當務之急是聯系財經頻道做專訪,王總監擅自調查員工隱私只會激化矛盾......”
“激化矛盾的人在這。”我把U盤插進電腦,大屏瞬間跳出十幾份轉賬記錄。
技術部新裝的檢測系統正在報警,代表內網數據泄露的紅點集中在19樓西南角。
林總監的珍珠項鏈撞在桌沿發出脆響:“你這是侵犯員工隱私權!”
“公司法務部三個月前更新過保密協議。”我把人事檔案拍在桌上,紙頁翻動間露出市場部實習生資料,“這位周曉陽同學,上周剛把智能家居樣品參數賣給競爭對手。”
監控錄像開始自動播放時,落地窗外泛起魚肚白。
畫面里戴鴨舌帽的男生正往消防通道塞牛皮紙袋,他轉身時衛衣袖口的破洞清晰可見——那是上周團建登山,他為護著差點滑倒的我被巖石刮破的。
“不可能!”林總監的粉底在冷汗下斑駁成塊,“這孩子昨天還幫我修過打印機......”
我劃開手機相冊,兩個月前招標會的偷拍照里,騰躍科技副總腕表反光處,隱約映出周曉陽的側臉。
晨光漫進會議室時,周曉陽縮在轉椅里發抖。
我推過去的熱牛奶騰起霧氣,遮住他通紅的眼角:“你母親在腫瘤醫院的住院費,汪總已經結清了。”
他手中的紙杯突然傾斜,奶漬在會議桌洇開一片地圖。
當我說出他妹妹的升學編號時,這個總是靦腆喊我“悅姐”的男孩終于崩潰:“他們說只要拖住您三小時,汪總就會因為資金鏈斷裂......”
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汪霖裹著寒氣推門而入。
他西裝外套沾著夜露,手里卻攥著袋還冒熱氣的生煎:“技術部追蹤到泄密IP了,三個涉事賬號都關聯著騰躍的海外子公司。”
周曉陽的抽噎聲戛然而止。
汪霖把藥盒輕輕放進我抽屜時,屏幕上的解約函正在自動撤回。
晨光穿過他解開的領口,露出鎖骨下方淡紅的壓痕——那是昨夜輸液時我按太久的棉簽印。
“汪總!”特助舉著平板沖進來,“美萊集團同意暫緩解約,條件是......”
他后半句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吞沒。
內網監控地圖上,原本熄滅的紅點突然在17樓洗手間位置瘋狂閃爍。
我抓起工牌往外跑時,汪霖殘留著低燒的手掌覆上我手背:“我讓保安封鎖了安全通道。”
電梯鏡面映出我們交疊的陰影,他喉結滾動著咽下什么,口袋里露出半截撕開的解酒藥包裝。
當我在女廁隔間找到正在格式化手機的清潔工時,窗外正飄進隔壁大廈咖啡廳的香氣——那是我昨天和騰躍副總“偶遇”時喝過的美式味道。
暮色降臨時,汪霖倚在辦公室飄窗邊睡著了。
他掌心的手機屏幕還亮著,草稿箱里存著條未發送的微信:“止咳糖漿在第二層抽屜”。
我輕輕抽走他指間的財報,突然注意到他耳后新添道結痂的抓痕——正是昨夜我慌亂中扯掉輸液針頭的位置。
我將財報輕輕塞進文件夾時,汪霖的睫毛顫動兩下。
他后仰的脖頸在玻璃窗上折出銳角,喉結下方還沾著止咳糖漿的琥珀色痕跡。
空調出風口突然轉向,我伸手去夠遙控器的瞬間,他垂落的手掌準確扣住我的手腕,體溫透過襯衫袖口滲進來。
“三分鐘。”他沒睜眼,指腹摩挲著我腕間的紅痕。
那是今早在倉儲部翻找單據時被貨架劃傷的,“技術部說追蹤程序還剩最后三分鐘。”
茶水間的微波爐發出叮響,特助端著熱好的中藥進來時,汪霖已經坐直身子。
他屈指敲了敲飄窗臺面,我這才發現大理石紋路上用鉛筆寫著三組數字——正是周曉陽妹妹的準考證號、住院費金額和騰躍科技海外賬戶尾號。
“你早就知道?”我捏著發燙的杯壁。
他今早遞給我的生煎包裝袋里,油脂恰好洇透那串數字。
汪霖擰開保溫杯的動作頓了頓,枸杞在深褐色的藥湯里浮沉:“上周四你修改檢測系統參數時,防火墻抓取到異常登錄記錄。”他脖頸后的抓痕隨著吞咽動作起伏,“對方用的是你辦公室的IP段。”
我猛然想起那個暴雨夜。
當時我正在重寫算法,汪霖突然闖進來討要胃藥,濕透的西裝外套滴滴答答淋濕鍵盤。
原來他彎腰撿藥瓶時,余光始終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
警報器突然發出蜂鳴,技術部的歡呼聲穿透玻璃墻。
汪霖伸手關掉監控地圖,紅光熄滅的剎那,他無名指上的戒圈蹭過我手背——那是今早輸液時我替他戴上的,為了應付突擊檢查的董事會成員。
“汪總,騰躍的五個關聯賬戶全部凍結了!”特助舉著平板沖進來,鼻梁上還架著夜視鏡。
汪霖卻突然起身,從文件柜底層摸出個牛皮紙袋。
三十七張照片雪片般鋪滿桌面。
從周曉陽在腫瘤醫院繳費窗口的背影,到清潔工兒子藏在書包里的境外手機,甚至包括今晨我在咖啡廳“偶遇”騰躍副總時,對方藏在盆栽里的微型攝像機。
“你雇了私家偵探?”我捏著照片邊緣。
汪霖耳后的結痂泛著新鮮的血色,是今早我扯他領帶查看體溫計時失手抓破的。
他低頭拆解纏住袖扣的輸液貼,醫用膠帶撕拉聲蓋住回答:“上個月你車里的定位器,我拆了六個。”銀質袖扣滾落桌面,內側刻著W&Y的縮寫,“還剩三個故意留著,好讓他們傳假坐標。”
落地窗外的火燒云突然被雨幕澆滅。
汪霖將空調溫度調高兩度,轉身時大衣下擺掃過我的手背。
藏在暗袋里的藥盒發出細微響動,是今早我偷偷換掉的維生素片——他至今沒發現艾司唑侖被調了包。
當我們并肩走出電梯時,保安正在拆除十七樓的煙霧報警器。
汪霖突然在安全通道前停步,變魔術般從防火栓后面摸出把長柄傘。
鋼制傘骨在掌心攤開時,我瞥見他虎口處未愈的齒痕——那是我昨夜咬的,當時他試圖搶我手里的安眠藥。
雨點砸在傘面上像炒豆子。
汪霖的右肩很快洇濕一片,卻把裝著合同的文件箱全推到我左側。
路過便利店時,他借口買煙消失三分鐘,回來時塑料袋里裝著創可貼和暖寶寶——正是我小腹開始抽痛的時刻。
霓虹燈在水洼里碎成星星時,汪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匿名郵箱的提示音混著雨聲,他掃了眼就把手機倒扣在座位上。
我假裝整理被雨打濕的發梢,余光瞥見發件人那欄閃過半截亂碼。
直到浴室傳來水聲,我才打開工作郵箱。
汪霖的西裝外套還搭在椅背,殘留的雪松香里混著中藥苦味。
當我在收件箱里看到同樣亂碼地址發來的空白郵件時,花灑的水流聲恰好轉小。
光標在回復欄閃爍三次,最終我刪除了已輸入的問號。
汪霖的剃須刀在洗手臺邊緣震動,鏡面蒙著霧氣,隱約映出他后背交錯的紅痕——昨夜他俯身替我撿掉落的U盤時,我指甲無意識劃過的痕跡。
電腦突然黑屏的瞬間,浴室門縫溢出暖黃的光。
汪霖帶著濕氣的手指擦過我耳垂,把冒著熱氣的姜茶放在死機的電腦旁。
我仰頭喝藥時,他正用毛巾擦拭我白天被劃傷的手腕,碘伏棉簽壓在傷口上的力度,與今晨他替我按住輸液針孔時一模一樣。
床頭燈熄滅時,雨聲變得沉悶。
汪霖的呼吸拂過我后頸,手臂橫在腰間的重量令人安心。
我數著他心跳聲即將入睡時,枕下手機突然震動。
亮起的屏幕映出匿名郵件正文,短短七個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汪霖的睫毛掃過我肩胛,他無意識收緊手臂。
我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突然想起下午在辦公室,那杯被他調換過的咖啡——原本該進我胃里的美式,此刻正在他血液里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