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這話穩穩落入了后面兩人的耳朵中。
敖沄澈心理波動不是很大,允恒雋則是無奈加無語。
小二一卷白手巾,輕飄飄扔在肩頭,沖著鹿紅和涂山絳一彎腰,“恭迎四位貴客!不知需要點什么?是要吃點喝點還是住店?咱周游樓新推出的香檀燒魚,可要嘗嘗?”
鹿紅一哆嗦,香檀燒魚?那不是水族嗎?
她暗戳戳側頭看敖沄澈,果不其然,他臉拉得跟那鍋底灰似的,黑乎乎陰沉沉。
水官大人脾氣不好在三界都出名,可憐的小二難道要被他的火氣制裁了嗎?
誰料敖沄澈沒有出聲,反而是允恒雋來了句,“最吃不慣水族的腥氣,可有別的?”
……
這下好了,他說話聲不輕不重,正廳所有點了那道香檀燒魚的客人都朝他們四個看來。
鹿紅尷尬地輕咳一聲,笑著打圓場,“我哥他這個人吧,口臭,怕吃了魚讓嘴更臭,別見怪哈別見怪,大家繼續吃大家的。”
允恒雋語塞,他也注意到了大家看他奇異的眼光,于是罕見的沒有反駁鹿紅。
涂山絳將手中的元寶拿給小二,“你且隨便上些輕淡的素菜,再提半斤好酒,讓我們喝了暖暖身子,最好是要桂花酒。另外,開兩間上房,我們晚上在這住下。”
屋內燭火通明,照得那錠沉甸甸的元寶發出比太陽還刺眼的光。
不遠處一桌大漢瞇了眼,眼前這兩名女子穿著非富即貴,尤其是那紫裙,要是他們沒認錯,她裙擺上都綴著珍珠和金線!
她們長得也好看,像是仙子下凡,雖然那披著又紅又藍的大氅的女子看起來不太好惹,但在色心和那錠元寶產生的貪念效應的驅使下,他們離桌,向她們倆走來。
敖沄澈先發現了這一點,他挑眉,有好戲看了。
渾然不覺的鹿紅找個寬敞的桌子坐下,笑著跟涂山絳分享:“姐姐你總是在蓬萊呆著,不知道這人間很多飯菜可是香甜爽口!等這次案子結了,我陪你在臨臺好好玩玩。”
“好啊,涂山常年收到來自人間的姻緣愿望,我倒是還不了解這有情的地方。”
“呦,不知兩位姑娘從哪兒來啊?”三名大漢在四人所坐的桌前站定,好巧不巧擋住燭光。
視線暗下來,鹿紅下意識閉眼,她的眼睛跟別人不太一樣。當光源交替,太過明亮或者太過昏暗,都會令她雙眼鈍痛,刺痛感蔓延整個眼眶,她皺眉,卻緩解不了半分。
敖沄澈凝視著她,心思轉動間,他抬手點燃了桌上的燈油。
鹿紅重新睜開眼,就在睜眼那瞬間,她抄起筷子筒起身,狠狠砸在離她很近的那個大漢的頭頂,“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周游樓這么大你不往別處走,跑我們桌前擋光來了?”
大漢被砸懵了,散落的筷子一根根掉在地上,他愣愣地瞪著鹿紅。
“不是,你這小女娃什么意思?我們哥幾個不過來跟你們打個招呼,你緣何抄起家伙直接砸我二哥?”另外一名大漢想要為他哥發聲。
“我們缺你跟我們打招呼啊?你們是誰啊?是宋國皇帝啊還是南康王啊?”鹿紅很不解,“我砸他怎么了?你站的離我近點我砸的就是你了。”
發聲的大漢也愣住了。
最后邊那個大漢見自己倆哥哥都吃癟了,居然還想在這挽回敗局:“你膽敢公然提陛下與南康王的名諱?你方才付給小二的那錠元寶從哪兒得來的?宋國律法嚴明規定,盜竊官銀有違王法!”
鹿紅呼出一口氣,挽起袖子就要干他丫的。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這三人怎么這么事兒多呢?他們管得著她的元寶是在哪兒來的嗎?
端著菜盤子跑回來的小二眼見這針鋒相對的場面,直接傻眼,這三個可是臨臺有名的惡霸!他惹不起啊他,坐下來的那四名客人又看著好生富貴,一上來先是給了他一錠元寶!
可別出了什么事!周游樓一張桌子的價錢都能買他命了!
不行,他得去平息一下那三名惡霸的怒火,不然遭殃的肯定就是那四名貴客了。
打他幾下就打他幾下吧!他自小當牛做馬在這周游樓賺取不多的銀錢,早練得皮糙肉厚,但那四名貴客看著都孱弱,除了那墨綠色衣袍的公子還強壯點……
小二一咬牙,把菜盤往掌柜桌上一放,跑過來諂媚著:“張大哥、王二哥、李三哥,您們這是干嘛啊?小的知道您三人愛交些天南海北的朋友,只是這一桌的客人們,剛點了菜還沒吃點,您看?”
“滾開!”李三哥一巴掌給小二推開了,“這有你說話的份兒?”
小二踉捂著肩膀,那慣常搭在肩頭的毛巾都落地,他踉蹌著站穩,卻見——
那披著又紅又藍的大氅的女子穩穩掐住了李三的脖頸。
張大和王二要上去扯開她,那坐在最角落的墨藍錦袍公子出聲,帶著穩穩的威壓,“別動”。他分明是笑著的,但眉眼的桀驁就是讓人摸不透。
鹿紅掐著李三,一甩手,眾人眼見,那么魁梧健碩的大漢被她不費吹灰之力丟在了地上,肥肉砸在地上咣當一聲,小二都怕把周游樓的地板砸碎了。
“你打人干什么?”鹿紅盯著李三,伸手指向小二,“這小孩惹你了?”
小孩?
我二十七了。
小二呆若木雞,二十七也算小孩嗎?
涂山絳眼波下沉,她明白這三名大漢為什么來找他們的茬子,不是看見了她們遞給小二的那錠元寶而心生邪念,就是看見了她和鹿紅這姣好的面容。
貪圖富貴美色,仗勢欺人,可憐的小二輕易被推開,卻再不敢上來。
這些強權產生的惡正在漸漸吞噬人性中的善意,即便有人行善,也只能是變相傷害自己。
這便是人間。
她忽然聯想到業池,那口盛放三界眾生業障的大缸。
聽說業池的水總是不停上浮,大有漫過整個缸口流出來的意味。
涂山絳看向敖沄澈,墨藍衣袍的公子搖著折扇帶笑看戲,注意到她的視線后,他掀了掀眼簾,但并不看她,只是一如既往調戲著鹿紅,“小鹿啊小鹿,手疼不疼啊?”

玉清微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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