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瑤將那顆藥丸藏在胭脂盒里，貼身帶著。

　　回門宴上，江澤霖久久未至，舒老爺的臉色比暴雨天的烏云還沉。

　　大太太倒是殷勤，夾了塊桂花糕到她碗里：“二姑娘如今是江家的人了，可得多提攜你兄長。”

　　糕點上淋著厚厚的蜜，甜得發膩。舒瑤想起玉扇門那粒苦杏仁味的毒藥，胃里一陣翻涌。

　　“我出去透口氣。”

　　她走進后院柴房——這是乳母李嬤嬤的住處。

　　“——是山捱。“乳母用銀針撥弄著碾碎的藥粉，臉色驟變，“小姐從哪里得來的？這東西沾舌即死，是軍統特務慣用的。“

　　窗外的雨絲忽然密集起來，打在青瓦上簌簌作響。舒瑤盯著桌上那撮灰白粉末，想起玉扇門衣柜里那件學生裝。

　　“嬤嬤可聽說過瓊州女中？“她輕聲問。

　　老婦人手中的銀針“當啷“掉在瓷盤里。油燈忽明忽暗，映得李嬤嬤皺紋縱橫的臉陰晴不定。“小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前幾日收拾二爺書房，看見一張女子中學的畢業照。“舒瑤垂下眼睛，“照片背面寫著'瓊州女中，民國二十二年'。“

　　李嬤嬤的手微微發抖，將銀針重新插回發髻。“聽聞那是表小姐的母校。“她頓了頓，“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舒瑤還想再問，門外卻傳來腳步聲。李嬤嬤迅速將藥粉包好塞回她手中，推著她往門口走。“小姐快回去罷，讓人看見不好。“

　　校慶請柬是半夜送到江宅的。

　　燙金信封上印著瓊州女中的校徽，落款處卻多了一行小字：“誠邀江夫人蒞臨，舊友翹首以盼“。

　　舒瑤對著燈細看，發現“江夫人“三個字的墨跡略深，像是后來添上去的。

　　“明日我陪你去。“江澤霖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正好見見你姐姐的恩師。“

　　他故意咬重“姐姐“二字，目光落在她頸間——那里戴著今早收到的珍珠項鏈，與江澤淑畢業照里的一模一樣。

　　翌日，女中的禮堂比想象中破敗。

　　彩旗褪色成慘白，舞臺上的鋼琴缺了幾個鍵。舒瑤挽著江澤霖的手臂進場時，滿座賓客突然安靜了一瞬。

　　“江太太！“一個穿灰布旗袍的女人踉蹌著撲過來，眼鏡后的眼睛瞪得極大，“您...您還活著？“

　　沾著茶漬的名冊從她懷里跌落，舒瑤彎腰去撿，突然被攥住手腕。

　　“快走...“女人往她掌心塞了張字條，聲音壓得極低，“他們開始查第二批人了——“

　　“周老師。“江澤霖微笑著掰開她的手指，“您認錯人了，這是內子舒瑤。“

　　老教師觸電般松開手，字條飄落在地。

　　舒瑤只來得及瞥見半個血指印，和“七月十四“幾個字。

　　回程的汽車里，舒瑤假裝整理披肩，將偷藏的字條塞進手套夾層。

　　“滿意了？“江澤霖突然開口，“見到想見的人，拿到想拿的東西。“

　　車窗外閃過的路燈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舒瑤這才發現，他今天戴的懷表鏈子與畢業照里完全相同。

　　“二爺早知道我會遇見周老師？“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他轉動表鏈，露出內側刻著的日期——民國二十二年七月十三。

　　亡妻死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