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的第一場雪落在國境線上時,蕭明璣的馬車正碾過結冰的青石板。車窗外,冰棱垂掛的烽火臺頂端,狼頭旗與蓮花紋交織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角掠過“北月”二字時,竟與她腕間鐲子的光影形成共振。
“公主殿下,前方便是玉門關。”駕車的麒麟衛掀開簾子,語氣里藏著少見的凝重。蕭明璣望著關外綿延的冰原,忽然想起乳母曾說,生母的陪嫁箱底,藏著幅畫著北溟極光的絹帕——那是她對故國最后的念想。
妧月掀開隔壁馬車的簾子,一襲冰藍狐裘襯得肌膚勝雪,耳后蝶形胎記在白雪映照下泛著淡金光澤。她指尖輕撫車轅上的血蝶紋,忽然輕笑:“姐,你聞見了嗎?是北溟獨有的沉水香,混著雪松木的味道。”
蕭明璣點頭,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銀鈴,正是北溟皇室用以操控血蝶的“歸鄉鈴”。兩日前在侯府,妧月曾用這鈴鐺召喚過江面的冰晶,那些化作血蝶的冰屑,此刻正圍繞在馬車周圍,形成天然的護罩。
玉門關的城門在吱呀聲中開啟,迎接她們的不是想象中的刀槍,而是十八名身著白裘的樂官,手中捧著的琉璃盞里,燃燒著淡青火焰——是北溟特有的“引魂燈”,傳說能照亮歸人的心魔。
“大涼蕭姑娘、北月公主殿下,”為首的老樂官跪下時,鬢角霜雪簌簌而落,“攝政王殿下已在紫宸殿備好接風宴。”
馬車駛入皇城,蕭明璣透過車窗,看見街道兩旁的冰雕全是十二瓣蓮花形狀,花心處嵌著琉璃燈,燈光映在百姓臉上,竟都是清一色的蝶形金箔印記——與妧月的隨從相同。
“北溟人相信,雙生血能帶來豐年。”妧月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但他們不知道,真正的雙生血,從來不是祭品,而是……”
“而是讓鎮水陣重生的鑰匙。”蕭明璣接過話,指尖劃過車窗上的冰花,竟自動顯形出“硯月”二字。她忽然想起在侯府祠堂看見的預言,雙生蓮開之日,正是兩國水患平息之時。
紫宸殿的青銅門推開時,漫天風雪突然靜止。蕭明璣望著高臺上的男子,銀狐裘襯得他面色蒼白如冰,眉間一點朱砂痣卻紅得刺目——正是敵國大皇子耶律齊,此刻卻戴著攝政王的九旒冕。
“蕭姑娘遠來辛苦了。”耶律齊的聲音像浸過寒冰,目光卻在妧月頸間的“琉璃雪”銀簪上停留,“母妃臨終前,總說北月的銀蝶該飛回冰原,如今看來,倒是引來了大涼的蓮花。”
蕭明璣注意到他袖口翻出的布料,暗紋正是北溟鎮水陣殘缺的七瓣蓮,而在他腰間,掛著與妧月相同的“歸鄉鈴”,卻多了道三厘米長的劃痕——與父親蘇明遠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攝政王殿下客氣了,”她福身時,故意讓蓮花鐲撞在玉階上,發出清越的響,“聽聞北溟的鎮水陣最近頻發異動,不如我們直奔主題——”目光掃過殿中十二根冰柱,每根都刻著不同的水患記錄,“貴國的‘寒潭鏡’,可還能照見陣眼?”
耶律齊的瞳孔驟縮,他沒想到蕭明璣會直接提及秘寶。更令他震驚的是,妧月忽然取出“琉璃雪”銀簪,插入殿中央的冰臺,銀簪竟與冰臺凹槽嚴絲合縫,冰面應聲浮現出北溟皇宮的布局圖,陣眼處標著“血蝶殿”——正是妧月在北溟的寢宮。
“原來,”妧月盯著冰面,聲音發顫,“母妃一直住在陣眼之上,而我……”
“而你,從出生起就被當作鎮水陣的活祭品。”蕭明璣接過話,看見冰臺邊緣刻著極小的“秋”字,與生母素絹上的筆跡相同,“二十年前,生母將你送來北溟,不是為了讓你成為公主,而是為了用雙生血平衡兩國陣眼。”
殿中氣溫驟降,耶律齊忽然冷笑:“蕭姑娘倒是聰明,可惜你不知道,北溟的鎮水陣早已病入膏肓。”他抬手,冰柱上的水患記錄突然滲出鮮血,“三個月前,極北冰原開裂,海水倒灌,唯有雙生血同祭,才能修補。”
蕭明璣望著那些鮮血寫成的“月”字,忽然明白,為何敵國急于求和——他們的陣眼,早已被雙生血的割裂反噬,若不及時修補,整個北溟都將被海水吞沒。
“攝政王殿下是要我們去血蝶殿,”妧月忽然開口,“用雙生血激活寒潭鏡?”她摸著后頸的胎記,“但你我都清楚,沒有大涼的鎮水陣呼應,單憑北溟的血蝶令,根本無法成功。”
耶律齊的手猛地收緊,歸鄉鈴發出刺耳的響。他終于意識到,眼前的雙生女早已不是任人操控的棋子——蕭明璣帶著大涼的陣眼鑰匙,妧月握著北溟的血蝶令,她們的血脈,此刻正像兩柄利刃,抵住了他的咽喉。
“阿月,”蕭明璣忽然指向冰臺中央的十二瓣蓮紋,“還記得我們在侯府池畔看見的異象嗎?十二瓣蓮,代表兩國陣眼的融合。”她轉頭望向耶律齊,“攝政王若誠心合作,便帶我們去血蝶殿,否則……”
“否則大涼的鎮水陣,會繼續反噬貴國的船隊。”妧月接過話,指尖在冰臺上劃出血蝶軌跡,竟與蕭明璣的蓮花紋自動交織,形成前所未有的“硯月同輝”紋。
耶律齊忽然笑了,笑得蒼涼:“好,不愧是雙生雙璧。”他轉身走向殿后暗門,“隨我來,寒潭鏡就在血蝶殿的冰窖里,而那里,還藏著母妃留給你們的東西。”
暗門開啟的瞬間,蕭明璣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與織造局查獲的敵國密信相同,卻多了絲若有若無的荷花氣息。她忽然想起,生母素絹上的血手印,邊緣正是這種混合香氣,原來,北溟的鎮水陣,早就刻下了生母的印記。
血蝶殿的冰窖里,寒潭鏡懸浮在中央,鏡面倒映著妧月的身影,卻在蕭明璣靠近時,分裂成兩個重疊的影像——雙生女的胎記在鏡中交相輝映,形成完整的十二瓣蓮。
“看!”耶律齊指著鏡中突然浮現的字跡,“這是二十年前就刻在鏡中的預言,直到今日才顯形。”
蕭明璣望著鏡中流轉的金粉,終于讀出了生母用雙生血寫下的終極秘密:
“硯鎖江南,月破北溟;雙生同祭,水患乃平。
血蝶歸鄉,蓮花引路;鎮水雙陣,歸一于母。”
妧月忽然落淚,她終于明白,為何母妃總在她睡前哼大涼的童謠,為何她的銀簪上刻著“秋”字——那是生母的閨名,是北溟鎮水陣對故國的思念。
“姐,”她轉頭,眼中倒映著寒潭鏡的微光,“母妃留給我們的,不是仇恨,而是讓兩國陣眼歸一的鑰匙。”
蕭明璣點頭,取出從侯府帶來的蓮花鐲,與妧月的銀簪同時按在寒潭鏡上。剎那間,鏡面爆發出十二道光芒,每道光芒都映著兩國的水患場景——大涼的運河暢通無阻,北溟的冰原重新凝結。
“成功了!”耶律齊驚呼,卻見鏡中浮現出生母的身影,手中捧著的,正是當年調換的襁褓。
更聲從冰窖外傳開,子時的銅漏滴答作響。蕭明璣望著鏡中逐漸清晰的十二瓣蓮紋,忽然聽見妧月輕聲說:“姐,你看,寒潭鏡里的北溟,下雪了。”
她轉頭,看見冰窖頂部的琉璃瓦上,飄落的雪花竟都是蓮花形狀,每片雪花中央,都映著侯府荷花池的倒影。忽然明白,生母當年的調換,不是背叛,而是用生命為她們鋪就的歸鄉路。
“攝政王殿下,”蕭明璣轉身,蓮花鐲在寒潭鏡的光芒中泛著微光,“即日起,我們會留在北溟,直到鎮水陣完全歸位。”目光掃過冰窖墻上的血蝶紋,“但有個條件——”
“貴國的族譜,該添上雙生女的名諱了。”妧月接過話,露出后頸的蝶形胎記,“就像大涼的侯府,我們北溟的皇室,也該承認,雙生血不是災厄,而是恩賜。”
耶律齊望著眼前的雙生女,忽然想起母妃臨終前的話:“兒啊,若有一日雙蓮同開,便把北溟的鎮水陣交給她們,那是二十年前,我欠大涼的債。”
他終于跪下,取出北溟皇室的玉牒:“謹遵母妃遺命,即日起,北月公主蘇妧月,與大涼蕭明璣公主,共掌兩國鎮水陣,永結同輝之盟。”
冰窖的寒霧中,蕭明璣與妧月相視而笑。她們知道,前方還有無數權謀等著她們——北溟的朝臣未必信服,大涼的太子未必放心,鎮水陣的終極奧秘尚未完全解開。但此刻,她們的血脈在寒潭鏡的光芒中靜靜流淌,第一次,不再是被爭奪的鑰匙,而是真正的主人。
夜風穿過冰窖,帶來遠處的駝鈴聲。蕭明璣摸著腕間鐲子,忽然聽見妧月輕聲說:“姐,你知道嗎?在北溟的傳說里,雙生蓮開的時候,所有的水患都會變成銀河,照亮歸人的路。”
她望向寒潭鏡,鏡中倒映著兩國的天空,在十二瓣蓮的光影中,大涼的荷花與北溟的血蝶終于合璧。忽然明白,生母用雙生血寫下的預言,從來不是詛咒,而是祝福——讓她們在鎮水陣的兩端,成為彼此的歸鄉路。
硯底朱痕,北月血蝶,終將在兩國的天空下,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而她們的傳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