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雪想明白其中關鍵，反而愈發冷靜：程大太太跟程老太太對她殺意如此濃烈，無非是篤定殺了她之后，她的姑姑與父親不會徹底翻臉，她們不僅能除掉她，還不用背負太大責任。

　　若是旁人問起來，只需要說她沾染邪祟，被仙人驅邪即可。

　　可是，她只要不死，那么這件事就是她最好用的一把刀，值得她搏一搏！

　　程立雪主意定下，對程大太太的糾纏便反應愈發激烈，在程大太太湊近的時候，她便往后退了一步：“說起來也巧合，昨日晚間我夢見了我娘，她問我如今大伯母對我如何。”

　　“我說，大伯母對我啊……”程立雪嫣然一笑，唇瓣猩紅，齒尖森冷，“關、懷、備、至。”

　　程大太太驟然想到那天在戲臺上飛舞的白綢以及猩紅的血手印，本能向后倒退兩步，程老太太蹙眉：“就算你四弟妹有什么，一個死人，如何能到陽間作祟？還不快去拿住她！”

　　有程老太太呵斥，程大太太幾人膽子大了起來，只是心底到底畏懼，手上動作便難免軟弱，程立雪在幾人圍剿下躲閃，三番兩次都逃過一劫。

　　程老太太在邊上看著，已然有些惱火，她使了個眼色給自己身側的嬤嬤，那老婆子，將袖子挽起，一把推開圍住程立雪的一個嬤嬤：“這般手下留情，若是邪祟真傷了主子，你們擔得起責任么！”

　　她上手就去抓程立雪，程立雪原本還想閃開，誰知這老貨雖然年紀大了，動作卻格外矯健，伸出手就按住了她，程立雪本能掙扎起來，對方卻直直給了她一耳光！、

　　這一巴掌打的程立雪眼冒金星，耳邊更是蜂鳴許久才平息，嘴里彌漫血腥氣。

　　她清楚聽見珠翠落地的聲音。

　　程立雪抬頭，半點不遮掩眼底恨意，她吐出一口血沫：“今日若是我能安然無恙，必要你這老貨生不如死。”

　　她眼尾紅透，眸光冷冽，加之發髻松散，一縷黑發貼著蒼白的臉頰，猶如阿鼻地獄里爬出來的艷鬼，那老婆子心底發怵，驚懼之下倒退一步，又忍住懼意上前：“老奴也是蜂鳴行事，姑娘有什么要說的，等驅邪之后再講吧！”

　　她擺擺手，方才跟著程大太太的粗使婆子們便齊齊將程立雪五花大綁，又粗暴扯掉她的首飾，程立雪耳垂上的鴿子血燒藍蓮花耳飾被扯掉，一抹殷紅血滴溢出，代替它妝點耳垂。

　　眾人將程立雪捆在松木架子上，四周擺滿干燥的松木柴，那所謂的高人，握著火把，口中念念有詞，火焰很快順著木柴開始生發。

　　妖冶如盛開的杜鵑，熊熊燃燒。

　　程立雪被黑煙熏得幾乎喘不過氣，她卻只是靜靜側頭看向一側，風中傳來她熟悉的氣味。

　　“放開她！”方云策跟著紅玉匆匆趕到，見火舌已經開始舔舐程立雪的裙擺，而程立雪像一個破布娃娃般被綁在火堆里。

　　方云策急火攻心，生生嘔出一口血，程大太太與程老太太一見，當即慌了神，只是她們還沒來得及攙扶方云策，就被方云策一把推開，他就近跳進一側湖中又回來，濕淋淋便沖入火堆。

　　片刻后，他抱著程立雪徑直沖了出來。

　　程立雪眼睛已經被熏得睜不開，可她嗅到方云策身上殘存的氣味，扯出笑容：“表哥來的正好，當真是蓋世英雄呀。”

　　見她口鼻還有黑灰與未曾干涸的血，方云策心底刺痛，正待開口時，程立雪卻腦袋一歪，將臉頰埋進方云策懷里，悶聲悶氣：“表哥，他們打的我好疼……”

　　她表情藏在方云策懷抱中，雙眼緊閉，卻仍舊精確尋覓到方才掌摑她的那人方位，扯出一個譏諷的笑。

　　如今，她來兌現生不如死的諾言了。

　　那老嬤嬤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好在程老太太往前一步：“這是你父親的意思，道士也是他送來的，為的是給小七驅邪，策哥兒，快快放下她，她如今是邪祟，祛干凈才好。”

　　方云策將程立雪暫且交給紅玉，橫眉冷對：“如今表妹聰慧，我與母親都覺得是好事，怎么落在外祖母嘴里，便是邪祟？難道非要人癡癡傻傻，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才能讓你們稱心如意嗎？”

　　“至于我父親……”方云策看向道士，眼底掠過一絲掙扎。

　　程老太太人老，眼神卻還銳利，當即抓住方云策這一絲猶豫：“你父親的意思便是你母親的意思，夫妻一體，想來你母親也贊許。”

　　“我可未曾說過這樣的話，母親不好胡亂污蔑。”程苑匆匆趕來，第一眼就看見虛弱的程立雪。

　　原本活色生香的侄女奄奄一息，程苑本就是個爆炭性子，這會兒怒氣再忍不住：“哪來的騙子，胡亂要害人性命？四哥，讓長生跟長安兩個把他捆了，送去大理寺！”

　　那倒是原本就是收錢做事，沒有把自己性命搭上去的道理，一聽說要見官，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夫人饒命！是、是方大人給了一千兩銀子，說要燒死程家女郎，以此來驅邪啊！”

　　程苑原本就因為程立雪跟她說的事情，對方云策的父親有所揣測，如今聽見此事，更是坐實了程立雪當日對她所言非虛，程苑臉色慘白，卻還是擺手讓長生長安將人帶走。

　　她又看了眼程老太太婆媳：“我跟四哥已經商量好，等到此番科舉下場，四哥中舉，便自己出去租賃屋子，到時候自然要將原本四嫂的嫁妝拿回來，至于立雪的事情，我會回方家問清楚。”

　　她看了眼方云策，示意方云策離開。

　　一行人便轉身離去。

　　程立雪蘇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因為被火焰熏過，她渾身都隱隱作痛，嗓子更是沙啞的厲害，好在紅玉便睡在她床邊腳踏，她輕輕開口，紅玉便起身，很快端來一盞溫水，喂程立雪一點點喝下去。

　　程立雪嗓子終于舒服：“今日之事，姑姑跟父親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