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雪安排長生長安的事情，程家眾人并不知道，而從那日過后，程立雪便許久不曾看見方云策，轉眼就到開春三月，程四爺收拾著要預備科舉。

　　因這件要緊事，程老太太與程大太太對待程立雪也少見的和顏悅色起來，不僅免了程立雪的請安，還按程立雪的要求，送了個拔尖的女先生來，這些細微的好處，程立雪都照單全收。

　　只是她對外仍舊宣稱病的起不來身。

　　這日一早，程立雪便讓紅玉去將那日被程老太太留下來的婆子從柴房里提出來，被關了許久不見天日的婆子瘦的皮包骨頭，眼窩深陷，整個人看著精神不大好，程立雪卻不為所動，她吹了吹茶湯。

　　“我留嬤嬤的性命到如今，是想問問，二伯母與三伯母，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程立雪原先沒有功夫去細細思索程家二三兩位太太的關系，也一直覺得不曾有必要去管。

　　畢竟這個程家里，真正管權的，還是程大太太跟程老太太，況且二房三房的郎君們跟程老太太也不算親熱，這么多年來，程老太太未必不周到程大太太是個扶不上墻的阿斗，可是程大太太還是穩穩當當管著中饋。

　　是以她一直將程大太太跟程老太太看成敵手，且程大太太又因為有求于程苑，一直以來，她對程大太太都過分輕視，卻渾然忘了：一旦程苑不再是方家的宗婦，她對程大太太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

　　除開依賴程苑之外，她還得想法子在程家內里，有自己的幫手，如此一來，就算在遇上這次的死局，也有人能在邊上為她說兩句話，拖延時間。

　　那老婆子混濁的眼珠子轉了轉：“若是老奴愿意聽話，姑娘能否饒奴婢一命。”

　　程立雪撥弄著茶盞并不說話，只是任由這老婆子跪在跟前，片刻后，她才輕聲開口：“你是不是在白日做夢？若是你老實一些配合，你家里人還能逃過一劫，若是你不老實，我也只好斬草除根。”

　　老婆子驟然抬頭，眼底的恨意濃烈如有實質，程立雪卻并不放在：“你以下犯上，還想著主子給你一個好下場？”

　　“罷了，既然你這樣執迷不悟，一條生路也不必給，紅玉，去讓人請牙婆來，問問這個年紀的老婆子能賣什么價錢。”程立雪漫不經心開口，紅玉應承下來。

　　那老婆子驟然慌了神：她比誰都知道，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連花船都上不了，只能被賣去黑市當菜人，到時候還真是死無全尸。

　　只是，明明有講條件的機會，但卻不能換來自己最鐘意的利益，無論如何，還是不甘心。

　　“老奴愿意告訴姑娘。”這老婆子最后還是向程立雪低頭。

　　曾經跟程家兩位太太的陳年往事如流水般緩緩淌出。

　　程立雪這才知道，原本兩位嬸嬸的關系極其生疏，但是程二太太第一年嫁給程二爺的時候曾經懷孕，又因為程二爺私底下破了她陪嫁丫鬟的身子而流產，那時候是程三太太去安慰程二太太。

　　再加上兩人的家世差不多，故而兩人很快變得要好，只是程二爺寄情山水，時常帶著程二太太出門，兩妯娌能見面的次數少，就算見了面，氣氛也不大好。

　　這婆子怯生生看了眼程立雪：“聽說是二太太查出來，當初流產的事情與三太太有關。”

　　當真嗎？

　　程立雪回想了一下程三太太與程二太太的相處，在心底否認了這個說辭：她那日所見，兩人的關系很是親熱，應當不像傳聞中，但她們若真是對外做戲，又為什么不在她面前做全套？

　　是暗示……還是別的？

　　程立雪沉思，先示意紅玉把人帶下去處置，片刻后，程立雪站起身來，紅玉正好歸來，她便帶著紅玉往外走：“今日我既然好的差不多了，也正好去拜見拜見三嬸嬸。”

　　等她帶著紅玉站在程三太太院子跟前的時候，一早就看見程二太太也帶著人進了屋子，程立雪讓紅玉去傳話，不多時，伺候在程三太太身邊的丫鬟便出來請程立雪入內。

　　見得程立雪，程二太太嗤笑一聲：“還以為是多有本事的姑娘，結果好懸連人都要死了。”

　　程二太太的嘴巴刻薄，程立雪并不以為意，只是向程三太太見禮，片刻后坐在程三太太身邊，開門見山：“今日我來，是索性問個明白，三嬸嬸與二嬸嬸，是想要與我一道與大伯母斡旋么？”

　　“小姑娘家家的膽子就是小，什么也不敢想，大嫂那個蠢出生天的王八種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程二太太嗤笑。

　　程立雪便了然，自己這兩個嬸嬸原來想要折騰的，是自己那位如今還執掌程家的祖母啊。

　　只是不知道自家祖母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們。

　　程立雪心底想知道，便開口問了出來，程二太太原本還譏諷的臉驟然僵硬，露出哀傷，她抿著嘴唇不再說話，程三太太便笑著接過了她的話頭：“其實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事情，只是我跟你二嬸嬸的孩子，都是你祖母弄掉的。”

　　原本還在喝茶的程立雪動作僵住，她不敢相信地抬頭，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祖母不是很希望程家子嗣綿延么？為何會弄掉兩位嬸嬸的孩子？”

　　“因為當初我們家里還沒有出變故，你祖母為了程家的前程讓我們兩個做了她的兒媳，卻在家里頭壓不住我們，自然不愿意我們生下孩兒，否則日后不是更不好拿捏？”心情略微舒緩的程二太太冷笑著接腔。

　　程立雪沉默片刻：“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莫嬤嬤的兒子不知道被誰帶著成了爛賭鬼，有一回來找莫嬤嬤要銀子，推搡的時候，她兒子口不擇言，讓邊上的丫鬟偷偷聽了。”程三太太補充。

　　程立雪蹙眉：“那莫嬤嬤是你們下的手？卻要我四房來背罪責？”

　　若當真是如此，她寧肯另尋幫手，也不愿意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