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知在高考的前幾個星期，參加了一個國際性的競賽，保送去了波士頓。郅緒白聽到這個消息后像是夢一般，他雖然想要林研知留下來，但他見到林研知的第一面還是說了恭喜。

　　機(jī)場的廣播聲裹挾著電子雜音，林研知站在安檢口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行李箱的拉桿。手機(jī)屏幕亮著，郅緒白最后一條消息凝固在對話框里——“到了記得發(fā)消息。”

　　她抬頭望向候機(jī)廳的玻璃幕墻，郅緒白的身影在人群后若隱若現(xiàn)。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領(lǐng)口敞著，露出里面她送的深灰色毛衣。十二月的江城正落著細(xì)雪，雪花粘在玻璃上，將他的輪廓暈染成模糊的水彩畫。

　　頸間的雪花吊墜突然發(fā)燙，金屬邊緣硌著鎖骨。那個雨夜，郅緒白為她戴上戒指時，雪花紋路在燈下折射出冰晶般的光。此刻吊墜在安檢口的白熾燈下閃爍，像一小塊永不融化的雪。

　　“女士，請出示登機(jī)牌。”工作人員的聲音將她驚醒。

　　林研知慌亂地翻找證件，指節(jié)撞到行李箱的金屬鎖扣。疼痛讓她瑟縮了一下，右手無名指上淡白的戒痕在冷光下格外清晰。她摘下戒指時，曾以為這道痕跡會很快消失。

　　手機(jī)突然震動，是郅緒白的消息：“回頭。”

　　她猛地轉(zhuǎn)身，隔著安檢通道的玻璃墻，看見他舉著手機(jī)貼在耳邊。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的聲音與現(xiàn)場廣播重疊：“落地后...”

　　“什么？”她將聽筒緊緊壓在耳畔。

　　“落地后，”他重復(fù)道，“別喝冰水，你胃不好。”

　　林研知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身后排隊的人群開始騷動，她不得不向前挪動。郅緒白的身影在扭曲的玻璃后越來越小，像被雪水洇開的墨跡。

　　飛機(jī)沖破云層時，她終于回復(fù)那個遲到的“嗯”。

　　第一個月

　　波士頓的初雪在深夜降臨。林研知蜷縮在公寓飄窗上，膝蓋抵著暖氣片，電腦屏幕的光映在結(jié)霜的玻璃上。郵箱里躺著二十封未讀郵件——教授布置的文獻(xiàn)綜述、租房合同續(xù)約提醒，以及郅緒白三天前的消息：“今天江城下雪了。”

　　她望向窗外，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雪花正緩緩飄落。她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他：“這邊也是。

　　“記得戴手套。”他回得很快。

　　手機(jī)突然震動，實時推送顯示BJ氣溫降至零下十度。林研知抓過圍巾裹住脖頸，羊毛粗糙的觸感刺得皮膚發(fā)癢。這是郅緒白送的畢業(yè)禮物，標(biāo)簽上還印著“SILK”字樣——他總把羊絨和真絲搞混。

　　第三個月

　　凌晨三點，林研知還在圖書館趕論文。手機(jī)屏幕亮起，是郅緒白的視頻通話請求。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屏幕那端的他頭發(fā)微亂，背景是漆黑的宿舍。他瞇著眼睛，聲音帶著睡意：“你那邊幾點？”

　　“下午四點。”她輕聲說。

　　“哦。”他頓了頓，“我算錯時差了。”

　　她笑了一下，沒說話。

　　林研知看著視頻角落的電子鐘，波士頓時間下午四點十七分。暖氣片發(fā)出嗡鳴，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分開后第一次實時對話。

　　“在看什么？”郅緒白湊近鏡頭，鼻尖幾乎碰到屏幕。

　　“《存在與時間》。”她把厚重的德文原著抬到鏡頭前，“海德格爾說...”

　　“說人話。”

　　“說人為什么會忘記時間存在。”她輕笑，指腹無意識地摩挲書頁邊緣。那里有行鉛筆寫的批注，是郅緒白的字跡：“中午吃牛肉面？”——去年秋天他們在圖書館打賭，誰先讀完這本書就能決定午餐。

　　通話突然卡頓，郅緒白的臉定格在皺眉的瞬間。等畫面恢復(fù)時，他說：“我買了護(hù)手霜，國際快遞兩周能到。”

　　林研知低頭看向自己開裂的指尖。寫不完的論文、洗不完的餐盤，波士頓的寒風(fēng)像砂紙打磨著皮膚。她快速移開鏡頭：“我去接水。”

　　保溫杯撞翻咖啡杯的聲響中，通話戛然而止。

　　第六個月

　　林研知的朋友圈里開始出現(xiàn)新的面孔。

　　某天晚上，她發(fā)了一張聚餐的照片，定位在波士頓的一家餐廳。郅緒白點了個贊，沒有評論。

　　后來，她收到他的消息：“那個戴眼鏡的男生是誰？”

　　她盯著屏幕看了很久，回：“同學(xué)。”

　　他沒再問。

　　斷章

　　視頻通話接通時，林研知背后的窗戶映著巴黎的夜色。

　　郅緒白忽然湊近鏡頭，瞳孔里映著跳動的屏幕光：“你剪頭發(fā)了？”

　　林研知下意識摸向發(fā)尾。及腰長發(fā)變成齊肩卷發(fā)，是上周在塞納河畔隨便找的理發(fā)店。她突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夜，郅緒白把玩著她的發(fā)梢說：“長頭發(fā)配珍珠最好看。”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郅緒白，我們……”

　　他看著她，沒說話。

　　“耳釘...”她摘下珍珠耳釘舉到鏡頭前，“還給你吧。”

　　“戴著好看。”郅緒白的聲音像隔著毛玻璃。

　　她抿了抿唇，沒再堅持。

　　最后，畫面卡頓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上，通話斷了。

　　她看著黑掉的屏幕，輕輕呼出一口氣。

　　余暉

　　畢業(yè)典禮那天下著太陽雨。她望向觀眾席，陳桉正在和導(dǎo)師交談。陽光穿透彩繪玻璃，在她掌心投下細(xì)碎的光斑。突然想起某個凌晨，郅緒白在視頻里說：“波士頓的月亮看起來特別冷。”

　　她在前幾個月聽說了郅緒白去到了香港。

　　此刻香港應(yīng)該是深夜。林研知點開天氣預(yù)報，維多利亞港有雷暴預(yù)警。她將耳釘收進(jìn)背包最里層，金屬搭扣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像那年冬天郅緒白為她戴上戒指時，雪花吊墜與戒圈碰撞的輕響。

　　林研知握緊演講稿走向講臺，無名指的戒痕早已淡得看不見。只是每當(dāng)寒風(fēng)掠過脖頸，鎖骨間的雪花吊墜依舊會輕輕發(fā)燙，如同永不愈合的溫柔舊傷。

　　她最后回到家中，猶豫許久她打了個電話，“姐姐你在香港過得怎么樣？”

　　“還行，怎么了。”

　　“那他呢？”

　　電話那頭很久才傳來聲音，“……我過的很好”久違的聽到他的聲音，林研知眼角流下淚，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