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學校舉辦了一年一度的文藝匯演。林小雨硬拉著周曉彤報名了雙人朗誦，而讓所有人驚訝的是，許沉居然出現在了鋼琴伴奏的名單上。

　　“你要表演鋼琴？“周曉彤在排練室找到正在練習的許沉，驚訝地問。

　　許沉的手指停在琴鍵上：“李老師直接報了我的名，說有檔案記錄顯示我鋼琴十級。“

　　周曉彤在他旁邊的琴凳上坐下：“但你父親...“

　　“他還在國外。“許沉的聲音很平靜，但周曉彤注意到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舊傷疤，“而且...我想試試。“

　　這句話讓周曉彤心頭一熱。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我很高興你決定參加。“

　　許沉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你會來看嗎？“

　　“當然！“周曉彤毫不猶豫地說，“我可是你的頭號粉絲。“

　　許沉耳尖微紅，重新把手指放在琴鍵上：“我要練習了。“

　　“彈什么曲子？“

　　“肖邦的《夜曲》。“許沉停頓了一下，“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曲子。“

　　這個意外的個人分享讓周曉彤屏住了呼吸。許沉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更別說已經過世的母親。她輕輕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沒有說話，但希望能傳遞一些溫暖。

　　許沉深吸一口氣，開始彈奏。旋律如月光般流淌在排練室里，時而輕柔，時而激昂。周曉彤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和飛舞的手指，突然理解了音樂對許沉的意義——這可能是他與母親唯一的聯系，是嚴厲父親無法觸及的私密花園。

　　曲終時，周曉彤發現自己的眼眶濕潤了。許沉轉頭看她，眼神中帶著詢問。

　　“太美了。“她輕聲說，“你母親一定為你驕傲。“

　　許沉的表情柔和下來：“她總是說，音樂是為了表達無法言說的情感。“

　　“她是對的。“周曉彤微笑，“你彈琴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

　　許沉似乎不習慣這樣的贊美，低頭整理樂譜，但周曉彤看到他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

　　“對了，“許沉突然說，“我們的小說，我寫了個新章節。“

　　他從書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文檔。周曉彤湊過去看，兩人的肩膀輕輕相貼。新章節講述主角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演奏鋼琴，克服恐懼獲得掌聲的故事。

　　“這是...為演出準備的隱喻嗎？“周曉彤小聲問。

　　許沉沒有直接回答：“有時候寫比說容易。“

　　周曉彤突然明白了——這篇小說對許沉而言，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創作項目，而是他探索自我、表達情感的途徑。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感動，輕輕靠在他肩上：“你會成功的，我保證。“

　　許沉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任由她靠著。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在鋼琴漆面上映出兩個依偎的影子。

　　接下來的兩周，周曉彤每天放學后都會陪許沉練習。她坐在排練室的角落寫作業或修改小說，偶爾抬頭看他專注的背影。有時許沉彈完一曲會回頭尋找她的反應，而周曉彤總是報以最熱烈的掌聲和笑容。

　　演出前一天晚上，許沉發來一條信息：【緊張。】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周曉彤心頭一緊。她立刻回復：【需要我過來陪你練習嗎？】

　　許沉的回復出乎意料：【可以嗎？】

　　二十分鐘后，周曉彤站在許沉家樓下。這是她第一次來他家——一棟高檔公寓樓，透著冷冰冰的現代感。許沉在門口等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休閑褲，比平時看起來更居家。

　　“你父母...“周曉彤猶豫地問。

　　“都不在家。“許沉領她進門，“父親在國外，保姆今天休息。“

　　公寓內部裝修精致但缺乏生活氣息，像間樣板房。周曉彤注意到客廳墻上掛滿了許沉的獎狀和獎杯，卻沒有任何家庭照片。

　　許沉帶她來到書房，那里放著一架黑色三角鋼琴，看起來很久沒人彈過了。

　　“這是...“

　　“母親的鋼琴。“許沉輕聲說，“父親保留它只是為了裝飾。“

　　周曉彤輕輕撫摸琴蓋，能感受到許沉目光中的復雜情緒。他慢慢在琴凳上坐下，示意周曉彤坐在旁邊。

　　“為我彈一曲吧。“周曉彤說。

　　許沉深吸一口氣，手指懸在琴鍵上方片刻，然后落下。熟悉的《夜曲》旋律流淌而出，但比排練時更加情感豐沛。周曉彤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微微皺起的眉頭，知道他在用音樂表達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感。

　　曲終時，許沉的手微微顫抖。周曉彤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太美了。“

　　許沉轉頭看她，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周曉彤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和脆弱，還有某種更深的東西。時間仿佛靜止了，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突然，許沉的手機響了。他如夢初醒般移開視線，接起電話。周曉彤聽到一個嚴厲的男聲從聽筒中傳出，許沉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

　　“是的，父親...不，我沒有...明天有學校活動...“許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下簡單的“是“和“明白“。

　　掛斷電話后，房間里的氣氛完全變了。許沉站起身，背對著周曉彤：“我送你回家。“

　　“許沉...“周曉彤想說些什么，但看到他緊繃的背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許沉一言不發。周曉彤偷偷看他，發現他的眼神又恢復了初見時的那種冷漠和疏離，仿佛剛才在鋼琴前那個情感豐沛的少年從未存在過。

　　“明天...“在周曉彤家樓下，許沉終于開口，聲音干澀，“我可能不參加演出了。“

　　“為什么？就因為那個電話？“周曉彤忍不住問，“你父親甚至不在國內，他不能阻止你做自己喜歡的事！“

　　許沉的眼神變得復雜：“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是，你明明那么熱愛音樂！“周曉彤抓住他的手，“許沉，這是你的生活，不是他的。“

　　許沉深深地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掙扎：“如果...如果我搞砸了呢？如果證明我根本不配...“

　　“那又怎樣？“周曉彤打斷他，“至少你嘗試過了。許沉，完美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勇敢才是。“

　　夜風吹亂了周曉彤的頭發，許沉伸手輕輕為她撥開眼前的發絲，動作輕柔得讓她心跳加速。

　　“我會考慮的。“他最終說，“晚安，周曉彤。“

　　“晚安。“周曉彤猶豫了一下，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記住，我永遠為你加油。“

　　這個大膽的舉動讓兩人都愣住了。周曉彤紅著臉跑進樓道，沒敢回頭看許沉的反應。但那一夜，她輾轉反側，腦海中全是許沉彈琴時專注的側臉和最后那個復雜的眼神。

　　演出當天，學校禮堂座無虛席。周曉彤和林小雨的朗誦排在第五個節目，而許沉的鋼琴獨奏是壓軸。整個上午周曉彤都沒見到許沉，發信息也沒回復，她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下面請歡迎高二(3)班的周曉彤、林小雨同學帶來詩朗誦《青春》，鋼琴伴奏許沉。“

　　主持人的報幕讓周曉彤瞪大眼睛——節目單上明明沒有鋼琴伴奏！她慌張地看向林小雨，后者也是一臉茫然。

　　走上舞臺時，周曉彤終于看到了許沉。他穿著正式的黑色西裝，站在鋼琴旁，對她微微點頭。聚光燈下，他的輪廓鋒利而清晰，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和。

　　音樂響起，是許沉自己改編的伴奏版本，比排練時更加優美動人。周曉彤和林小雨開始朗誦，聲音與琴聲完美融合。整個過程中，周曉彤能感覺到許沉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一股暖流，讓她忘記緊張，全心投入表演。

　　朗誦結束后，掌聲雷動。下臺時，許沉在幕后攔住周曉彤：“等一下。“

　　他遞給她一張紙條，然后轉身回到鋼琴前準備自己的獨奏。周曉彤打開紙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為你彈奏。】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周曉彤的眼眶瞬間濕潤。她匆匆回到座位，心跳如鼓。

　　當主持人宣布許沉的獨奏時，禮堂里響起驚訝的議論聲——眾所周知，許沉從不參加這類活動。他安靜地走到鋼琴前，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深吸一口氣，然后落下手指。

　　那不只是肖邦的《夜曲》，而是經過他重新編曲的版本，融入了現代元素和自己的情感。音樂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激昂澎湃，所有人都被這意外的才華展示震撼了。周曉彤看著聚光燈下許沉專注的側臉，知道他在用音樂訴說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感——對母親的思念，對自由的渴望，還有...或許，對她的一絲特別感情。

　　曲終時，全場寂靜了幾秒，然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許沉站起身，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最終鎖定了周曉彤。他對她微微點頭，嘴角勾起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微笑。

　　演出結束后，周曉彤在后臺找到了正在收拾樂譜的許沉。他看到她，眼神立刻亮了起來。

　　“你太棒了！“周曉彤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他，“我就知道你能行！“

　　許沉僵了一瞬，然后慢慢回抱她，動作輕柔卻堅定：“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他們分開時，兩人的臉都紅了。許沉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

　　周曉彤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精致的音符形狀的書簽。

　　“我自己做的。“許沉輕聲解釋，“用我第一架鋼琴的木頭...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這個禮物的意義讓周曉彤說不出話來。她小心翼翼地摸著書簽，突然明白了許沉給予她的是多么珍貴的東西——一段與他童年、與母親、與音樂夢想相連的紀念品。

　　“我會永遠珍藏它。“她認真地說，聲音微微發顫。

　　許沉看著她，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周曉彤，我...“

　　“許沉！“一個嚴厲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周曉彤轉頭，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來，面容與許沉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冷硬得多。

　　“父親？“許沉的聲音瞬間變得緊繃，“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提前結束了會議。“男人冷冷地說，目光掃過周曉彤，“這位是？“

　　“我的同學。“許沉站直身體，語氣變得公式化，“我們一起參加了今天的演出。“

　　“我看到了。“男人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悅，“我沒想到你會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尤其是在期中考試前。“

　　周曉彤看到許沉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向那個舊傷疤，肩膀微微繃緊。她想說些什么，但許沉輕輕搖了搖頭。

　　“我送你回家。“他對周曉彤說，聲音恢復了初見時的冷淡。

　　走出校門時，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異常沉重。周曉彤想說些什么打破沉默，但許沉先開口了：“抱歉，我父親...“

　　“沒關系。“周曉彤勉強笑了笑，“家長都這樣。“

　　許沉搖搖頭，眼神復雜：“不，他不一樣。“他停頓了一下，“今天...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不會上臺。“

　　這句簡單的感謝讓周曉彤心頭一暖。她鼓起勇氣，輕輕握住許沉的手：“任何時候，許沉。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許沉的手在她掌心中微微顫抖，然后慢慢收緊，與她十指相扣。這個簡單而親密的動作讓周曉彤心跳加速，臉頰發燙。

　　他們就這樣手牽著手走了一段路，誰都沒有說話，但沉默中卻充滿了無需言表的理解與親近。直到快到家時，許沉才松開手，輕聲說：“周一見。“

　　“周一見。“周曉彤微笑，心中滿是不舍。

　　分別時，許沉突然叫住她：“周曉彤...我們的故事，我想繼續寫下去。“

　　陽光下，他的眼神堅定而溫柔，與初見時那個冷漠的學霸判若兩人。周曉彤點點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們一起寫。“

　　她轉身走向家門，但能感覺到許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那一刻，周曉彤知道，無論前方有什么困難，他們的故事——無論是小說中的還是現實中的——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