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合
---
系統那垂死的、夾雜著亂碼的尖嘯仿佛還在空氣里殘留著電子余燼,房間里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暴風雨后的平靜。陽光依舊燦爛,水晶吊燈安靜地懸著,仿佛剛才那場代碼風暴只是一場過于逼真的幻覺。
我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感受著骨瓷杯沿殘留的溫度。嗯,頂級莊園豆,這具身體的原主品味倒是不差,可惜沒福氣享受了。
【……】過了漫長的幾秒鐘,一個虛弱、帶著嚴重內傷般卡頓的聲音,終于在我腦海里重新連接上,【宿……宿主……邏輯核心……初步……修復……】
它的聲音聽起來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的破風箱。
“哦,重啟好了?”我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對新一天開始的期待,“效率還行。”
【……】系統似乎又被噎了一下,【宿主,請……正視……當前……極端……危險……處境!作為劇情……核心……承受者……你……將……親自……體驗……所有……你筆下……的……‘經典’……橋段!抽……抽骨髓……挖……挖腎……毀……毀容……】
系統報菜名似的吐出這些關鍵詞,每個詞都帶著生理性的顫抖和代碼層面的恐懼,仿佛這些酷刑下一秒就要落在它自己頭上。
“嗯哼,”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真絲睡袍勾勒出這具身體纖細卻注定多災多難的輪廓,“知道啊,這不就是我寫出來的嗎?流程我都熟。”
【熟?!】系統那點剛剛修復好的邏輯核心差點再次崩盤,【這不是……劇本!這是……現實!真實的……痛苦!宿主……你會……死……或者……生不如死!】
“嘖,”我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如同微型模型般精致的花園和遠處繁華的城市天際線,語氣帶著點專業人士的挑剔,“系統,你格局小了。痛苦?那是塑造人物弧光、推動情節發展的必要燃料。死亡?那更是升華主題、賺取讀者終極眼淚的黃金爆點。生不如死?那正好給男主后期的追悔莫及提供最完美的舞臺。這叫戲劇張力,懂不懂?”
我轉過身,背對著陽光,身影在奢華的地毯上拉長。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為了藝術,為了故事的完整性,為了我那早到賬但還沒捂熱乎的版權費能安心落袋……這點犧牲,值了。”
系統:【……¥#%&*……藝術……張力……犧牲……值了?】它的電子音徹底扭曲了,像是壞掉的收音機在呻吟。它感覺自己不是在和一個人類宿主溝通,而是在和一個來自異次元的、以痛苦為食的混沌邪神對話。
【……無法……理解……】系統放棄了邏輯層面的掙扎,轉而祭出最后的、也是它認為最有力的殺手锏,【宿主……請……注意……若……劇情……發生……重大……偏移……或……核心……情節……未能……達成……目標……虐心值……則……視為……任務……失敗……宿主……將……永久……滯留……此……世界……無法……回歸……現實!】
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地拋出這個終極威脅。無法回歸現實!這意味著她將永遠困在這個由她自己親手打造的、充滿狗血與酷刑的煉獄里,一遍遍經歷那些她視為“經典”的折磨!
房間里再次陷入沉默。陽光在地板上緩慢移動。
我臉上的“神圣使命感”微微凝固了一瞬。永久滯留?在這個除了有錢其他都槽點滿滿的世界?不能回去收下一本書的版權費?不能享受現代社會的空調外賣和網絡?
這……確實有點觸及底線了。
我摸著下巴,在柔軟的地毯上來回踱步,昂貴的睡袍下擺掃過腳面。系統屏息凝神(如果它有呼吸的話),緊張地等待著我的反應,期待看到這個油鹽不進的宿主終于流露出哪怕一絲恐懼或妥協。
半晌,我停下了腳步。
“唔……”我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嗯,大概是“算你狠”和“我認栽”混合的奇異光芒。
系統心中剛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行吧。”我干脆利落地拍板,仿佛剛剛談妥了一筆不太情愿但勉強能做的生意,“算你狠,系統。永久滯留這個威脅,確實有點分量。”
系統:【!!!】有效果了?!它內部的小警報燈都激動地閃了閃。
“所以,”我話鋒一轉,臉上又掛起了那副讓系統代碼發寒的、輕松寫意的笑容,“我們各退一步。劇情,我走。一個字不改,原汁原味,保證虐心值拉滿。”
系統:【……】它感覺有點不妙。
“但是!”我豎起一根手指,強調道,“‘親自走劇情’,這可是你說的。我林楚楚,言出必行。我保證,我會親自、完整地、一絲不茍地,把這本《蝕骨情深:總裁的替身罪妻》從第一章到最后一章,所有的劇情點,都走一遍!”
我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即將踏上征途的壯烈感(?)。
系統:【……這……】這和它預想的不太一樣!它想要的是修改!是規避!不是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壯烈(送死)宣言!
“怎么?”我挑眉,“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保證劇情完整度,維持虐心值,避免世界線崩潰。我親自下場演繹,保證比原主更投入、更敬業、更符合原著精神!”
我走到衣帽間,隨手拎起一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但設計極其繁復累贅的連衣裙,對著鏡子比劃了一下,嫌棄地皺了皺眉,又扔了回去。
“不就是暴雨長跪嗎?”我聳聳肩,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論下午茶去哪里喝,“跪!跪足四個小時,保證膝蓋青紫,高燒不退,讓顧衍看得清清楚楚!”
“不就是被誤會、被囚禁、被精神折磨三個月嗎?”我拉開一個抽屜,里面是滿滿當當、標簽都沒拆的名牌包包,我隨手拿起一個掂了掂,又放下,“關!保證精神萎靡,眼神空洞,讓讀者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種絕望!”
“至于抽骨髓、挖腎、毀容……”我停頓了一下,指尖劃過一排閃耀的珠寶首飾,最終落在一串看起來就沉甸甸的鉆石項鏈上。冰涼的觸感讓我指尖微頓。我拿起它,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戴在脖子上。碩大的鉆石墜子貼在鎖骨下方,冰冷、堅硬,折射著刺目的光。鏡中的女人,蒼白脆弱,卻因為這份過于奢侈的點綴,顯出一種荒誕又尖銳的美麗。
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扯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帶著點悲憫又無所謂的微笑。
“放心,”我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興奮,像是在期待一場即將開幕的盛大演出,“我會親自躺在手術臺上,感受那針頭刺入骨髓的冰冷;我會清醒地‘看著’腎臟被摘除的‘儀式’;我也會……好好體驗一下,硫酸潑在臉上,皮肉焦灼的味道。”
鉆石的光芒在我頸間跳躍,映在我漆黑的瞳孔里,像兩簇冰冷的火焰。
“為了故事的完整性,”我輕輕撫摸著那冰冷的鉆石,像是在撫摸一個即將被犧牲的祭品,“為了我那早到賬的版權費能安息……這點犧牲,值了。”
我轉過身,看向虛空中那個已然被這番“壯烈宣言”驚得再次瀕臨死機的系統。
“開工吧,系統。”我揚起下巴,像個即將奔赴片場的影后,語氣輕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劇本拿來。第一場戲——‘暴雨長街,卑微贖罪’,action!”
窗外,陽光明媚。而系統的核心處理器里,只有一片絕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