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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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那句“令人作嘔”的臺詞,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砸過來,精準地砸在我和林薇薇(讀者版)之間緊繃的空氣上。
按照原著,此刻的我應該心如刀絞,淚水和雨水糊一臉,卑微地祈求他聽我解釋。但我現在只覺得膝蓋硌得慌,雨水順著脊椎往下淌,冷得想打哆嗦,以及……擋在我前面這位“白月光”讀者同志,氣得渾身發抖,簡直要撲上去咬顧衍一口。
“顧衍!你眼睛瞎了嗎?!”林薇薇(讀者)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尖銳得幾乎要刺破雨幕,“楚楚在這里跪了快一個小時了!這是苦肉計?!這是被你逼的!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渣……”
“薇薇姐!”我猛地出聲打斷她,不是怕她罵顧衍,是怕她罵得太投入暴露“穿越讀者”的身份。我伸手,冰涼的手指拽住她同樣濕透的袖口,用了點力往下拉,示意她冷靜。同時,我抬起那張被雨水沖刷得毫無血色的臉,努力擠出原著要求的破碎感,看向顧衍那雙淬冰的眸子。
“阿衍……”我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卑微(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裝的),“薇薇姐……她只是路過……看我可憐……求你……別怪她……”內心OS:系統,記好了,額外臺詞,加錢!
顧衍的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審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刻意營造的柔弱假象。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或者更深的厭惡,反而……帶著一種極其復雜、極其隱晦的……探究?甚至是一絲……無奈?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完全超出了原著“冷酷霸總”的人設范疇!原著里的顧衍此刻應該只有被“心機女”糾纏的厭煩和鄙夷!
一絲不對勁的警鈴在我腦中拉響。我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片冰封的深潭里找到蛛絲馬跡。那雙眼睛……深邃,輪廓分明……拋開那層刻意營造的冷漠外殼,這雙眼睛……怎么透著一股該死的熟悉感?!
像……像小時候隔壁家那個總是一臉不耐煩,卻又會偷偷把糖塞給我的臭屁竹馬?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用力甩掉這個荒謬的念頭。顧衍是我筆下完美的虐文男主模板,冷酷、多金、眼瞎心盲,跟我那個因為娃娃親鬧翻、十幾年沒見的發小顧言沒有半毛錢關系!只是同名同姓……巧合而已!對,巧合!
【……宿主……目標……顧衍……情緒……波動……異常……邏輯……分析……困難……】系統也捕捉到了異常,發出卡頓的警報。
就在這時,顧衍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但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居高臨下,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煩躁?
“林楚楚,”他念著我的名字,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收起你這套。淋雨,下跪,找人演戲……”他的目光冷冷掃過一臉憤慨的林薇薇(讀者),“除了讓我更厭煩,沒有任何意義。”
林薇薇(讀者)又要炸,被我死死拽住。
顧衍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剝開皮肉,直視靈魂。他微微傾身,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一種近乎困惑的、壓抑著怒火的表情。
“你到底想怎么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穿透嘩嘩的雨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用這種方式報復我?就因為……小時候那個可笑的娃娃親?!”
轟——!!!
一道真正的驚雷,仿佛就在我腦子里炸開了!
娃娃親?!
顧言?!
顧衍?!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那熟悉的眼型輪廓!那不耐煩時抿唇的小動作!還有這個該死的、被我刻意用在男主身上的名字——顧衍!根本就是“顧言”的諧音!
他不是我筆下的紙片人!他是顧言!那個因為我父母和他父母一句玩笑般的娃娃親,青春期時覺得無比丟臉、刻意疏遠我,最后甚至為了擺脫這個“包袱”直接舉家搬走的發小顧言!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又被冰冷的雨水沖刷得一片寒涼。臉上的“破碎絕望”面具寸寸龜裂,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種被扒光了底褲的荒謬感。
林薇薇(讀者)也懵了,看看我,又看看顧言(顧衍),滿眼問號:“娃娃親?報復?什……什么情況?”她腦子里的“狗血虐文劇本”顯然沒包含這個隱藏副本。
系統在我腦子里徹底瘋了:【警……警……世界……核心……秘密……泄露……邏輯……崩壞……嚴重錯誤!!!%¥#@&*……】
我完全屏蔽了系統的尖叫。所有的堅持,所有的“敬業”,所有的“為了版權費”,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的笑話!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頂著“顧衍”殼子、內里卻是我那個別扭發小的男人,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半晌,才發出一個干澀、嘶啞、完全不像我的聲音:
“……顧言?”
顧衍……不,顧言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眼中那層刻意維持的冰冷瞬間碎裂,露出底下同樣翻涌著驚濤駭浪的復雜情緒——震驚、被戳穿的狼狽、長久壓抑的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的風暴被強行壓下,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冷硬。
“是我。”他承認了,聲音低沉沙啞,“林楚楚,你滿意了?用我們的真名,把我們寫成這種……這種惡心的關系!讓我成為一個眼瞎心盲、只會傷害你的混蛋!而你……”他的目光掃過我跪在泥水里的狼狽樣子,帶著一種尖銳的刺痛感,“把自己寫成一個受盡折磨、卑微到塵埃里的可憐蟲!你就這么恨我?恨到要用這種方式,讓全世界的讀者都看著我們……互相折磨?!”
他的質問,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進我心底最隱秘、最不愿觸碰的角落。
恨?是恨嗎?
不。是比恨更復雜的東西。
是那個夏天,他為了擺脫“娃娃親”的標簽,故意在我面前和別的女生談笑風生時,我心底涌上的難堪和刺痛。
是他全家搬走,連一句告別都沒有時,那種被徹底拋棄的茫然和憤怒。
是那些年,所有關于“娃娃親”的玩笑都變成了扎在我心上的刺,提醒著我的“自作多情”和“不被需要”。
所以,當我拿起筆,創造一個虛構的世界時,我下意識地用了我們的名字。我把那個讓我難堪、讓我憤怒、讓我覺得被拋棄的“顧言”,寫成了冷酷無情的顧衍。而我自己……我把自己寫成了被他肆意傷害、踐踏的林楚楚。每一滴眼淚,每一次傷害,都像是在對當年那個無措又委屈的自己說:看,這就是他!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活該被唾罵!
我用最殘忍的方式,在虛擬的世界里,報復著那個真實存在過的、傷害過我的少年。
我寫的時候,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感。每一刀捅在“林楚楚”身上,都像捅在我自己心上,卻又詭異地讓我覺得……釋然?仿佛那些積壓的委屈和憤怒,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所以,當系統讓我改文時,我本能地抗拒。改了,就等于否定了我當初寫下這一切的意義。改了,就等于……原諒了?不,我還沒準備好。或者說,我還沒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懲罰”夠他,也“懲罰”夠我自己。
我看著他,看著顧言……或者說顧衍……那張被雨水打濕、卸下了冰冷面具后顯得有些蒼白和脆弱的臉。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像冰冷的淚。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滿了砂石和冰碴,又冷又痛。
“恨?”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在暴雨中幾乎被淹沒,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心驚的平靜,“顧言,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慢慢地、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麻木冰冷的膝蓋,試圖站起來。林薇薇(讀者)下意識地伸手扶我。
我的目光沒有離開顧言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寫它……”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牽動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只是因為……這樣寫,最爽。”
“看著‘你’痛苦,看著‘你’后悔,看著‘你’追妻火葬場燒得渣都不剩……”我盯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我心里……就特別痛快。”
顧言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我的話狠狠刺傷。他挺拔的身體晃了一下,臉色在慘白的車燈光下,白得嚇人。
林薇薇(讀者)倒抽一口冷氣,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驚駭和茫然,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她一心想要“拯救”的女主。
而我腦子里,系統尖銳的警報聲已經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代表徹底崩潰的亂碼長鳴,伴隨著最后一句斷斷續續、充滿絕望的電子音:
【……虐心值……超……超標……世界……穩定性……危……危險……宿主……你們……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