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年了?！彼仓^皮道。
男人顯然不信，眉眼深沉地看著她，“把身份證拿出來，證明給我看?！?p> 距離上一次見她班主任也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本以為他們早已分道揚鑣，各不相干，沒想到會被他認(rèn)出來，還干涉她的事情。
她固執(zhí)道：“我沒帶?！?p> “沒帶就出去?！?p> 在她猶豫不決時，男人已抓住她的腕骨，一邊拉著她往電梯方向走，一邊以監(jiān)護人的身份跟她說些大道理，語氣從容，透著一絲慢條斯理，還指著電梯里面貼的那些“未成年不準(zhǔn)進入”的標(biāo)語，叫她好好看清楚。
直到出了外面后，男人才松開了她。
“住哪，我送你回去?！?p> 她賭氣道：“不用了，我不認(rèn)為你會是一個好人。”
一場聚會就這么被他攪合，格外掃興，她的禮物都還沒送出去……
男人一直守在門口不走，高挺的身影透著威嚴(yán)，她莫名就聯(lián)想起他們學(xué)校門口兇巴巴的保安大叔。
只不過這位“保安”一身頂級定制西裝，渾身上下透著矜貴，眉頭輕輕一皺，壓迫性氣場決堤般涌來。
她感覺自己像被趕出來的小雞一樣。
無奈之下，她只好轉(zhuǎn)身騎上電動車，回了家。
后來她才知道，在她離開后不久，黎姿他們也散了，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
也是那一回在娛樂場所不經(jīng)意間的一眼，她對性有了一個潦草的概念。
指尖沾上濕膩，裴清玥思緒一瞬從遙遠(yuǎn)的記憶抽離。
拿紙巾擦了擦染上水墨，注意力重新回到抄書上，落筆時，視線微微頓住。
稿紙上“樓祁”二字赫然，小楷字體細(xì)膩溫潤，明明是她失神時寫下的，一筆一劃卻透著一絲不茍的勁。
大抵是色令智昏。
不過被他照顧了半天而已，就魂不守舍地想他。
何況，或許他只是把她當(dāng)成妹妹，對她根本就沒有別的想法。
她又在幻想什么呢。
……
書抄完用了整整用了半個月。
時老并沒有檢查她是否缺字少句，全靠她的自覺，她也的的確確一遍也不落地抄了一百遍。
關(guān)于他施舍珍貴藥材給別人之事，她不敢再提，避免去討老人家的厭。
醫(yī)館現(xiàn)在的財務(wù)狀況，她很清楚，只要不出大事，能撐得下去。再者，醫(yī)館是他老人家的，他想怎么造都隨他。
解放那天。
裴清玥吃過早飯后，便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拿出手機，點開了樓祁的微信。
他的頭像還是微信初始灰色人頭，昵稱只有一個簡單的字母L，朋友圈啥也沒有，對著它，總感覺像是加了一個注銷很久的用戶。
每次點開對話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現(xiàn)在也是。
斟酌了一會，她編輯了一段文字：[什么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
發(fā)過去后，那頭很快回了消息，那一刻，她頓時就覺得他好像活過來了似的。
L：[在滬城，等我回去找你]
滬城……
她的生源地。
也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一個地方。
裴清玥眼底劃過一片暗，回復(fù)了一個字：[好]
稍后，她切換小號。
里頭加的都是些找她看過病的病患，連著半個月沒登進去，消息堆了三百多條沒回復(fù)。
看了頭暈。
她暫時沒有理會，發(fā)了一條朋友圈：【今天開始正常坐診?！?p> 完后，她便準(zhǔn)備收拾收拾，前往妙仁堂上班了。
……
因為一段時間不在，這幾天來找她的病人格外多。
這日，裴清玥在看診時，小虎忽然拿了病錄過來，提醒她道：“裴姐，有個病人，需要您安排時間出診。”
一般需要上門，都是些臥病在床的病人，需要她親自前往他們家里看病。
這些病人都是少數(shù)，一個星期有幾例，而且這種病人通常不急，但凡急的話，都被拉去西醫(yī)急癥科了。
不過為了讓他們少點遭罪，她通常會在當(dāng)天安排時間處理，今天顯然不行，病人有點多，忙不過來。
裴清玥應(yīng)道：“排到明天早上七點吧?！?p> “好，我馬上安排?！?p> 小虎離開診室后，旁邊病人阿姨一臉敬畏地看著她，“辛苦你了，孩子?！?p> 這種話她不是第一次聽，但每次聽都會覺得心靈得到了慰藉。
自她能獨當(dāng)一面以來，每次病人能在她手里痊愈，對于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像她這樣的小中醫(yī)，也的確需要這樣的鼓勵。
不過她一直都謹(jǐn)記著外公教誨，盡管醫(yī)術(shù)再好，都應(yīng)該沉斂，不能飄。
“阿姨，嘴巴張開我看看。”
看完舍相，裴清玥接連問了她幾個問題，隨后便給她開了藥方，交代醫(yī)囑。
溫柔細(xì)膩一幕，被等在門口之人收入眼里。
裴清玥一抬頭，便對上了男人的目光，似是覺得自己忙暈了看錯人了，轉(zhuǎn)眼往電腦上確認(rèn)了一下信息。
正是大她四歲、同父異母的哥哥，裴湛。
她臉色微沉，選擇了無視。
在她的無視下，裴湛走了進來。
修身西裝襯得整個人利落果斷，深眉俊目，狹長眼底是一眼望不穿的濃郁。
自然明白妹妹不愿意見他，但他還是來了，還耐心排了兩個多小時的號。
他也很清楚，即便妹妹對他有再大的怨，也不會對病號坐視不理，所以他很從容地在那張病號凳子坐下，開門見山道：“我來找你看病。”
裴清玥沉悶了好一會兒。
想起外面還在等候的病人、以及前些天剛抄完的《大醫(yī)精誠》：
凡大醫(yī)治病，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她松了松拳頭，強迫自己放下個人恩怨，提筆淡聲詢問：“哪里不舒服？”
男人回應(yīng)：“肩頸?！?p> 裴清玥起身，繞到他的身后，抬直他的胳膊抬起，往另一邊折，問他道：“頭往左邊轉(zhuǎn)，肩頸會疼嗎？”
她的聲音就在上方，整個身體都被她包裹住，后背隱隱貼著她，一陣似有若無的暖香縈繞，讓他一時恍惚失神。
從小就不愿意和他親近，只要是被他碰過的東西，都會被她扔掉，現(xiàn)在還是難得沒被她嫌棄的一次。
他馬上回了神，回她道：“有一點?！?p> 裴清玥換了另一只胳膊，同樣的話問他，最后左手拳頭疊在他頭頂?shù)模N了一下，問他會不會暈。
整個過程都給足了對病號的耐心。
職場人坐久了看多了電腦，或多或少都會出現(xiàn)肩頸上的問題。
但他，錦衣玉食，身邊根本不缺人給他按摩舒緩，別說這些，連今天來找她看病，這個行為就很奇怪。
裴清玥重新坐下，一邊寫著病證，一邊對他道：“癥狀不嚴(yán)重，去二樓找醫(yī)護給你按個摩，疏通經(jīng)絡(luò)?！?p> 這話裴湛潦草聽了進去，視線落在那張清雅沉靜的側(cè)臉上，溫聲開口：“前兩天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你已經(jīng)很久沒回滬城了，爺爺他們很想你，讓我接你回去?！?p> 裴清玥對此避而不談，冷漠地把單子遞到面前，“先去柜臺繳費，再去二樓?！?p> 儼然有了把他趕走之勢，滿臉不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