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路臨舟興致勃勃地掀開車簾一角,與身側的池溪說說笑笑,言語間盡是對接下來這頓盛宴的憧憬。而蕭珩音卻只靜坐在一旁,眼簾微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思緒早已飄遠。
先前腦海里閃過的記憶碎片為何總與花燈牽扯不清?難道找回記憶的關鍵,和花燈有關?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陣陣聲響。池溪見蕭珩音一直沉默不語,眉間微蹙似有心事,便溫聲開口打斷了她的怔忡:“姑娘在想什么?”
“沒什么,只是在琢磨方才的那個黑衣人罷了,不知他逃去了哪里。”蕭珩音抬眸,語氣平靜地尋了個由頭搪塞過去。
池溪并未深究,轉而溫和一笑:“倒是我失禮了,同行了這一路,還未請教姑娘大名,”她稍作停頓,似是又想到什么,很快補充道,“我叫池溪,這位是路臨舟。”
蕭珩音頷首致意,聲音清淺:“蕭珩音。”
“蕭姑娘,”池溪猶豫再三,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我與路大哥,似乎……曾見過姑娘?”而一旁正探出頭東瞧西望的路臨舟聞言,猛地回過身,深深注視著蕭珩音。
“我不曾見過二位。”蕭珩音冷冷回道。
“蕭姑娘這話可當真?”路臨舟眉峰一挑,語氣中帶了幾分追問的意味,“可我和小溪似乎在城隍廟見過你。”說到“城隍廟”三個字時,他特意加重了語調,一雙桃花眼斂去了往日的散漫,轉而帶上幾分銳利,一眨不眨地盯著蕭珩音,仿佛要透過平靜的神色,將她的心事看穿。
未等蕭珩音回答,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隨即穩穩停住。錦衣人掀開車簾,恭敬道:“三位貴客,醉和樓到了。”
眾人下了馬車,抬眼便望見醉和樓那氣派非凡的門面。朱漆大門敞開著,里面濃郁的酒香混著勾人的菜香絲絲縷縷漫出來,盡管此刻已快至深夜,醉和樓里仍賓客滿座,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雅間在樓上,我為貴客們帶路。”
行至樓梯拐角處,蕭珩音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道黑影在二樓廂房處一閃而過,那身形竟像極了先前那個刺殺失敗的黑衣人。她心頭一凜,面上卻并未露出半分異樣,依舊神色如常地隨著錦衣人拾級而上,仿佛什么都未曾看見。
到了雅間門口,錦衣人停下腳步,側身向蕭珩音拱手行禮,語氣恭敬道:“姑娘請進,我家少爺已在里面等候多時了,”說罷,他又過轉身對路臨舟與池溪作揖,“二位恩人,在下為您二位預留的雅間就在隔壁,這邊請。”
“慢著,”蕭珩音出言打斷,目光掃過路臨舟與池溪,“方才在馬車上,我與他們二位相談甚歡,不如讓他們與我一同前去。”
聽了這話,路臨舟和池溪均面上一愣,方才在車里,三人的交談如何都算不上“相談甚歡”四個字,二人對視一眼,不知蕭珩音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錦衣人聞言,也有些面露難色,遲疑片刻后,還是對著蕭珩音拱了拱手道:“姑娘,此事容在下先去請示一下我家少爺。”
片刻之后,錦衣人從廂房內走出,側身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三位貴客,少爺有請。”
廂房內,一名男子正坐于主位,他身形清瘦,面色是久病后的蒼白,襯得身上那件湖藍錦袍愈發顯得空蕩。領口與袖緣處,針腳細膩的銀線繡出南燭紋樣,而衣料用的則是上好的云錦,在燭火的映照下泛出細膩的光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男子見眾人進來,連忙撐著扶手起身,因動作稍微急,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隨即拱手行禮,聲音里帶著幾分虛弱:“各位快快請坐,在下劉仕清。”
路臨舟見狀,幾步上前伸手去扶,一邊直爽說道:“都病成這樣了,還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做什么,劉大公子快坐下歇著吧。”
劉仕清被路臨舟這般直來直去的樣子逗笑了,又止不住低咳了幾聲:“咳咳……少俠古道熱腸,想必便是救了長文一命的恩人吧,那另一位是……”劉仕清的目光又轉向池溪和蕭珩音,有些迷茫。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都是舉手之勞,”路臨舟擺了擺手,大步走到池溪身邊介紹道,“這位姑娘是同我一路的,她叫池溪;那邊那個叫蕭珩音,就是她在燈會上贏了那盞琉璃燈。”
劉仕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驚嘆:“原是這位蕭姑娘,真沒想到沒想到世間竟有蕭姑娘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
“劉公子過譽了,不過是僥幸答了上來。”蕭珩音頷首,言語依舊少得可憐。
“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看著就像個悶葫蘆。”路臨舟一手把玩著腕間的束帶,一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同池溪小聲嘀咕著。池溪見狀,又悄悄拽了兩下他的衣角,路臨舟這才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僥幸可贏不來那盞琉璃宮燈,”劉仕清說著,又輕咳了兩聲,“那燈謎的題目是在下親定,燈上的畫也是在下親手所繪。劉某以此燈為彩頭,也是想尋一位知音,共飲幾杯,閑談一二。只是不知蕭姑娘,是哪家的閨秀,竟有這般敏捷才思?”語罷,劉仕清抬眼看向蕭珩音,目光里帶著幾分探究。
“我并非什么閨閣小姐,”蕭珩音語氣平淡,目光有些游離,“生于鄉野,不過是個尋常女子罷了。”
“這……既然蕭姑娘不愿說,那劉某也不再多問了,”劉仕清端起酒杯,道,“不說這些了,今日我們能聚在一處也是緣分,在下敬三位一杯。”
劉仕清剛要將酒一飲而盡,就被池溪出聲攔住:“劉公子身子不適,飲酒怕是不妥,不如以茶代酒吧。”
劉仕清一怔,隨即笑道:“池姑娘當真心細,那就依池姑娘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