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畢業以后,所有認識我與我認識的人都會發現一個問題,誰也沒有見過我的真身。通過電話,大家會知道我也在首都,可是我所有在首都的同學與朋友從來沒有在首都的任何一個地方見到我。當然,有個例外。在我千辛萬苦地坐了四個小時的公交以后,我來到了BJ市的東南角,那個有幸見到我真身的同學興奮地給我講述BJ的大小地方南北街道。在我同學說的正起興的時候,我打斷說,我不在BJ,我在大興。的確,我去一趟BJ的時間可以回一趟老家,我不在BJ,BJ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里沒有我,我也不在BJ呢喃依偎的癡男信女中,BJ的楓葉下沒有我,BJ的秋風中沒有我,全聚德的鴨子沒有在我的飯盒里做片刻停留。白露那天,我在食堂前面的空地上吃完飯盒里的鴨腿,望著像西班牙女郎一樣濃烈的太陽,咂咂干燥的嘴唇。突然我有一個愿望,而且我相信在我周圍蹲著啃鴨腿的五百多個農民工也有同樣的愿望,我甚至懷疑全國上億的農民工也會有這樣的愿望——我想去一趟BJ……
哦,對了,我也是一個農民工。
說了這么多,還是要跟大家確切地描述一下我的具體位置,我在亦莊經濟開發區經海一路京東方工地2號門對面,這是我們留快遞地址的寫法。按行政區域劃分,我在大興,一個比大興安嶺還帶勁的地方。突然我想起《onenightinbeijing》那首歌,everynight我都不在BJ,也沒處讓我得瑟得瑟留點兒情,我總在午夜問路,卻從沒找到過百花深處。
有一個晚上,我與我們公司但在另一個工地卻與我們距離并不遠的安全工程師松哥喝酒,幾杯進肚后我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我就問松哥為啥被調到小工地上,其實我完全明白本科學歷、全國注冊安全工程師的松哥,在一個最高學歷只有中專最高資質只是安全員的部門里會遇到的事情以及被調走的原因,再加上松哥性格直爽又桀驁不馴的處事方式,相信大家也明白背后發生的事情。
喝完酒,我騎上自行車,和松哥揮手道別,走上了漆黑的開發區看不見人的馬路,突然,我哭得像一個更年期的怨婦,淚水唰唰地往下淌,大概有二十年我沒有這樣哭過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樣,和酒精也完全沒有關系,但淚水就是擦不干凈。
我找不到回工地的路,我也不愿費心去找了,我止不住淚水,那就隨意讓它肆虐吧,我只是機械地蹬著自行車踏板,希望我心里盤根錯節的絲絲扣扣,能和我的淚水一起流落在無人知曉的開發區馬路上,希望它不再出現在我的夢里,牽扯我的那一點點的脆弱……
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