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睿寒覺得有點兒亂，今天早上王素對他陰陽怪氣地含沙射影，晚上，江浸悅又拿王素說事，他笑不出來了，從褲兜里掏出煙，幾經(jīng)翻折，這盒煙也開始扭曲，抽出一支，剛準備點火，打火機就被江浸悅的無影手搶了去。

　　“你都抽多少了？再抽要罰錢了。”

　　冷睿寒也沒跟她爭，煙在嘴唇里蠕動了幾下，他無奈地取出：“罰多少？我的銀行卡都擱在你那兒，還不夠你罰？”

　　江浸悅沒理他，打火機捏在手上“啪、啪”地一開一合，清脆的響聲讓她想起小時候喜歡吃的麥芽糖。賣糖的小販挑著兩只竹筐，筐里擱著一大塊黃橙橙蓬松松的麥芽糖，面上撒了一層糯米粉，用干凈的白紗布蒙上。小販挑著擔子，顫悠悠地穿行在石板鋪成的小巷，手上拿著切割糖塊用的小鏨子和小錘子，一邊走，一邊抑揚頓挫地喊“麻糖哦！”伴著倆鐵器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啪、啪、啪……”。像一曲古樸的民謠，又像是一幕活鮮鮮的廣告，但不是弄情造意的“南方芝麻糊，媽媽的味道……”，麥芽糖似乎已經(jīng)退出了城市，也許只能在烏江民風民俗的小巷子里才能找到。

　　江浸悅嘴角微翹，眼波流轉(zhuǎn)，似乎在微笑，“我要吃麥芽糖，你要再抽煙，就罰你去買麥芽糖。”

　　冷睿寒知道當老師的都習(xí)慣把男朋友看成學(xué)生，江浸悅則是將學(xué)生和哥哥“二合一”，不負責任地把他塑造成多功能男朋友，他想發(fā)脾氣，臉上卻在笑：“小孩子才吃那東西，你都多大了，好意思？”電視里哥哥對妹妹好像都是這么說話的。

　　江浸悅嘴角的淺笑消失，她沒像以往那樣撒嬌地纏住冷睿寒，“是啊！我就是好意思，我就是要你買，不行？”

　　通達的江浸悅也有任性的時候，冷睿寒忍住火氣，想要去拉江浸悅的手，剛碰上，江浸悅飛快地閃開：“別碰我。”，出校門時那一握疼痛，似乎還停留在指尖。

　　冷睿寒變了臉色，他是真的生氣了，江浸悅心里卻是快意冉冉，不知道為什么今晚她格外別扭，想著法兒惹他生氣。看到他冷靜的臉上翻起波瀾，她想笑，不過還沒等她笑出來，另一只手已經(jīng)被擒住，快過她的無影手，兩人像是在比試誰的出手快。

　　“為什么不能碰？”更深的一握疼痛，江浸悅沒有掙扎，靜靜地看著冷睿寒冒著火光的眼睛，在他黑亮的眸子里，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甚至能看清嘴角一彎嘲弄的淺笑。

　　“干嘛那么生氣？不就因為王素嗎？你不高興提她我不提她就是。”

　　冷睿寒臉色犯青，聲音也變硬了，冷笑：“你是硬要把我往王素那邊推是不是？”

　　“呵！那時我還在烏江，離你那么遠，我推得到嗎？你跟她不比跟我親近幾百里？”江浸悅不甘示弱地還以冷笑，擒住她的手指還在加力，好似要把她的手嵌進他的骨肉中，江浸悅依舊沒做半分掙扎，一任那種奇怪的愜意隨著疼痛蔓延。

　　“江浸悅，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惹毛我，看到我為你發(fā)狂你就舒服了？”連名帶姓地直呼江浸悅，說明他是真的發(fā)狂了，江浸悅的目的達到了。

　　“呵！我可不敢指望‘冷一刀’會為我發(fā)狂，天知道你是為哪個小妹妹。”

　　冷睿寒冷笑著點頭：“很好！你寧可相信王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擱以往耐著性子好言好語哄哄江浸悅就完了。

　　“我誰都不信，就信我自己。”

　　冷睿寒突然放開了江浸悅的手，緊接著卻把她按倒在床上，順勢壓住她雙手，讓她沒法反抗，“既然你誰都不信，那我也不必顧慮你的感受。”說著就要強吻她，江浸悅連聲驚叫：“我痛……”，冷睿寒下意識松開手，她趁機抽出一只手，迅捷地抓住他濃密的頭發(fā)，那道猙獰的疤痕又赫然入目，就在眼前不到5公分的距離，江浸悅手抖了一下，緩緩松開。

　　冷睿寒也停止了動作，看著身下的江浸悅，眼神卻漸漸溫柔：“浸悅，相信我吧！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怕自己真的沒法上手術(shù)臺了。”

　　江浸悅眼淚像泛濫的河水決堤而出，她既委屈又內(nèi)疚，抽抽搭搭著說：“王素跟古小楠長得太像了，我是真的怕……”

　　冷睿寒突然笑起來：“怕什么？怕我喜歡上王素？怕我的腦袋再砸碎一個玻璃瓶子？”

　　江浸悅泣不成聲，冷睿寒額頭上那道延伸到發(fā)根里的傷就是被啤酒瓶砸的。

　　那是5年前的國慶前夕，她第一次來C市看冷睿寒，火車晚點，到了C市已快深夜12點，她還沒吃晚飯，冷睿寒在車站附近找了家通宵食店。

　　蛋炒飯剛端上桌，店堂里闖進一伙氣勢洶洶的地痞，領(lǐng)頭的是一個嬌艷的女人，面如冷霜，黑色裙邊滾著銀色絲絳，她就是古小楠，冷睿寒的高中同學(xué)，做服裝生意的個體老板。三兩個零星的食客見勢一一躲避，店老板也嚇得縮在柜臺里不敢出來。

　　這伙人一進門就操起餐桌上的啤酒瓶向墻上砸去，瓶子底“嘩啦啦”碎了一地。一個半大小子迅速反剪江浸悅的雙手，另一個皮膚黝黑的家伙將破裂的瓶子橫在她臉上，逼冷睿寒做選擇題，要么跟江浸悅斷絕關(guān)系，要么就用啤酒瓶砸破自己的頭，他跟古小楠的“舊情”便可就此勾銷，必須二選一，否則接下來破碎的就該是江浸悅清秀細致的臉了。

　　冷睿寒想都沒想，抓起鄰桌上一個空酒瓶，朝自己腦袋砸了下去，他動作太快，那伙人都被震住了，店堂內(nèi)有一片刻的寂靜。風云驟至讓江浸悅根本來不及思考任何，她只看見冷睿寒一動不動地站著，半截啤酒瓶還握在手中，她想要跑過去看他頭上的傷勢，但她還在那些人手上，她掙脫不掉，古小楠的笑聲突然打破沉默：“冷睿寒，你夠狠！”她走近江浸悅，神色凄惶：“江浸悅，你不要以為你贏了，他太狠了，總有一天你會跟我一樣。”

　　店老板偷偷報了警，一伙人罵罵咧咧逃了出去。冷睿寒頭上已經(jīng)裂開一條很深的口子，血流還在不停地順著額前的短發(fā)淌到臉上，如縱橫的阡陌遍布他的黑發(fā)和冷峻的臉，一雙眼睛在血色的映襯下，顯得又黑又亮，他甚至都沒吭一聲。從他鼓起的腮幫子江浸悅知道他一定很痛，她心疼著哭了，脫下自己的襯衣堵住了流血的傷口，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她的白襯衣已經(jīng)被染上了大朵大朵的血花。后來這件衣服再也洗不出本來的純白，她一直悉心收藏著勝過珍寶，那上面有冷睿寒的血，還有她的淚。

　　幸虧冷睿寒的頭蓋骨夠硬，只有微弱的撕裂，除了輕微的腦震蕩，顱內(nèi)組織沒有受到損傷，一個月后，他帶著那道從頭皮延伸到額頭的傷痕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