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起床空氣里盡是冷風，沈志高走出寢室，打了個寒顫，從夢的蒙朧里醒了過來。天黑的嚇人，沈志高不敢跑快，左眼依舊疼痛，眼鏡還沒有新配，雖然走道上亮著燈光，但以沈志高五六百度的眼睛，自然是瞎子點燈。烏龜攆兔子雖然精神可嘉，但畢竟是蠢蛋所為。沈志高不笨，他慢慢的走，直擔心別把螞蟻踏死了。上午政教處來人找沈志高，呂童忙問是什么事，仿佛是很怕沈志高惹出事端牽連到他。因為在三高，如果有學生參加打架斗毆事件，該班班主任的獎金就不必領了，眼看這月已將近到頭，再出了什么以外可不好。待問清了緣由呂童忍不住的竊喜，沈志高只是被打，并未打人，這個月的獎金照拿不誤。
所以呂童在不必擔心獎金bye bye 的同時，對這位被打者也稍加同情，安慰說：“你這孩子，被人打了也不說？我們一七班的學生是隨便被人欺負的嗎？”然后拉了沈志高的胳膊，課也不講，同那人一塊往政教處走去。沈志高滿臉的感激，對這位同情者也略施同情：他故意向后退幾步，縮了身子跟在呂童后面悄悄的走，免得讓他見到自己一米八零的個頭自卑。呂童走著走著沒見了沈志高，忙回過頭來看，見到沈志高是那副樣子，以為是被打的嚴重手腳發軟，已經無力走路，忙過來攙扶，心想這模樣讓他家里人瞧見了值不定會鬧成什么樣呢！弄不好校長怪罪下來，還是要扣自己獎金，弄不好連工資都沒了，忙琢磨說：“到時候你得讓打你的人賠些醫療費才好，瞧你傷的多嚴重！”沈志高覺得他的話里全是理，不自主的就點了點頭。
到了政教處，王明讓沈志高坐下，說讓他少待片刻。當王明又進來的時候手里正抓著一個學生的領子，像牽牲口一般的拽著。那學生正是那天去找沈志高，沒說幾句話就轉身離開的方青。他滿眼恐懼，先前帥氣的光彩被一掃全無。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沈志高一見他就從跳起來說：“打我的就是他！”王明立刻按方青蹲在地上，先是一堆不堪入耳的臭罵，然后又過去狠踢了他幾腳。沈志高在一旁看的心驚膽寒，心想這怎么跟黑牢一樣啊，老師打人居然不把學生當人看。但隨即又想起自己被打的時候，想道，才這幾腳算什么啊！
方青一聲不吭的蹲在地上，身上盡是鞋印。王明瞇著眼說：“沈志高是不是你打的？”方青還是一言不發，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王明等的心急，飛起一腳直踢在他的小腿上，說：“老子的話不是話是不是？”方青頓時被踢到在地，雙手抱著腿，齜牙咧嘴的流眼淚。“起來”王明呵斥說。方青不敢抗拒，忍著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王明揶揄的玩笑說：“不錯嘛，挺像個男子漢。”他忽然改了口氣說：“怎么像個男子漢就有本事打人了？”不等方青申辯，王明騰的一腳直踹在方青的胯骨上。
方青整個身子都即將飛出去，幸而有一道墻擋著。只聽咚的一聲，方青的身子已經結結實實的撞到墻上去了。沈志高看的不忍，想要替他說句話，畢竟自己已經被他們打過了，如今再打他們一頓，自己身上的傷也好不了。再說，現在弄的自己好像跟睚眥必報的小人一樣。為了不必做小人，沈志高說：“算了吧，我受的傷也不重，他現在已經受了懲罰，我想他已經知道錯了。”
王明聽的一楞，然后沖方青發火說：“聽到沒有？你看看人家，什么叫寬宏大量，為了點芝麻綠豆的小事打人，至于么！”方青并未對沈志高的辯護心存感激，反而怒目瞪他說：“你個小人！色厲內荏！”沈志高說：“我不是。”方青冷笑道：“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想讓我感激是不？想博取別人的好感是不？想證明你沈志高度量如海，寬大為人是不？老子不吃這套！”話畢，擺出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
這時候，平時教體育的啊sir推門進來。王明一見方青吊兒郎當的樣子，滿腦子的火氣，喊了一聲“上！”啊sir立馬飛撲上去，雙手搭在他肩上，邊用力往下按，邊曲腿用膝蓋頂他胸口，然后用右腳從方青左腿外側向右橫掃，雙手卻在他肩上往左猛推。撲通一聲，方青已經摔在地板上了。隔倒了方青，啊sir含著笑望著王明，仿佛一只狗咬到了獵物，正在主人面前邀功呢！王明也笑了笑，似乎在說：“干的不錯！”
沈志高嚇的目瞪口呆，看來傳言“辣手催花”果然不假。看來自己以后如果再被人找麻煩，肯定第一個往政教處跑。方青現在是哭鼻子抹眼淚，再不見半點瀟灑氣概。沈志高打心底里憐憫，只希望王明不要再糾纏下去。他天生一副軟腸子，有人打他的時，他固然氣憤，可是事情過去之后，卻有絲毫沒有報復的念頭。曹操是“寧可我負天下人”，沈志高是“寧可天下人負我”，剛好顛倒過來玩。
其實一直到現在，沈志高都不明白方青為什么要揍他。他自覺得的只是和方青見過一次面，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沒有殺他父母兄弟，也沒奪他的妻子兒女……等等，妻？蕭燕燕？難道是為了蕭燕燕？雖然沈志高自認為方青不配，可是沒準方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心里一直把蕭燕燕當老婆呢？對了，方青一定是嫉妒自己跟蕭燕燕在一起！可是方青怎么知道蕭燕燕跟自己在一起？自己和蕭燕燕昨天才打馬虎眼兒似的勉強確立了關系，并且似乎還是拜他所賜呢！
沈志高忽然又害怕，學校可是明文規定不準談戀愛的，萬一方青說出來呢？將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他偷偷去看呂童，不料呂童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沈志高料想呂童不會知道，因為他自覺得跟蕭燕燕搞的是地下工作，非具有間諜特務以上的本領，很難抓其歸案。現在沈志高只盼方青不要說將出去，又但愿在此之前他跟蕭燕燕的關系夠深沉，并且現在他還執著的在愛，因此不會把戀愛的事情公布出去。沈志高著急的想，也不知道是天冷還是膽寒，慢慢的裹近了衣服，又把手深進口袋里去取暖。忽然碰了手帕，對啊，方青不就是那天自己和蕭燕燕逛街時，無意的一個回頭里見過的嗎？那時候他站在距自己很遠的地方張望。難道他在跟蹤？肯定是了，他一定是這樣才知道的。
“我說！”方青哽咽的聲音把沈志高嚇了一跳。啊sir把舉起的拳頭又放了下去，放了下去又舍不得松開，好像剛才還沒打過癮，意欲再打，只恨方青這小子骨頭太軟，這么快就把幫他打架的一伙人說了出來。方青是如數家珍似的說名字，王明忙叫啊sir用筆記下來。這啊sir似乎是很熟悉辦這種事的流程，不等吩咐就拿著剛記的名單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進來了七八個學生。王明呵斥他們在墻角一字排開的蹲下，王明從口袋里摸出根煙，啊sir忙過來點火，王明吞吐煙霞說：“看看你們干的啥事兒，再看看你們自己那是啥行為，好說歹說也是上了七八年的學了，怎么，連個文明禮貌都不懂么！動不動就打人，打人能解決問題？”他似乎已經完全忘了剛才是誰在打人。
“說，這次打架為的是啥！”王明從嘴里吐出一個煙圈兒說。
沈志高嚇的面如死灰，這次可是爭風吃醋，事情如果說將出來，恐怕大家都不好過。自己是無所謂的，可是不能也把蕭燕燕判死刑啊！轉而又一想，自己那關也不好過。父母要怎么交代呢？沈父可是出了名的老頑固，就是平常自己和女生說幾句話被他瞧見了，都會問：“你剛才和誰說話？說了什么話？她是哪的？在哪上學？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她家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這一套問下來，連國家的戶口安全調查局都可以省下了。沈志高覺得國家人口普查沒讓沈父來主持，可真是太不像話，大好的人才就這樣白白的浪費掉了。
跟女生隨便講個話便如此，那要是沈父知道他談戀愛，不拆了他的骨頭才怪。還有蕭燕燕，她要怎么辦？她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沈志高心里面擔心，從椅子上跳起來，救自己和蕭燕燕說：“我看算了吧，我真的沒事！”
“這怎么能行——”王明射了沈志高一眼——“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你和他們的問題了，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三高的名譽和前途！倘若社會上的人都知道了，那三高的威信未來何在？不管怎么說，方青你是不能在三高呆下去了——”方青的瞳孔在收縮，滿臉的驚恐——“你既然帶頭干出這樣惡劣的事，置校規校紀于不顧，我們校方也就不能再留你，其余的學生先寫份檢查，要深刻！大過是免不了要記的。”
王明說完話，在屋子里晃了幾圈，又說：“那個沈志高的醫療費你們也得出。現在去教室里拿紙筆過來，順便把凳子也搬過來，在政教門口把檢查寫好了再進教室去！把你們各自的班主任都叫過來，看看他們教出來的這群學生，看看他們憑什么每個月拿那么多獎金！”呂童嚇了一跳，忙站起來說：“我們就先走了，沈志高還要上課，當然了我看讓他休息兩天也好。”沈志高還在為自己的事情擔心，沒聽懂呂童的話意，只是木納的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點頭，然后得到王明的允許，呂童立馬過來攙沈志高離開。然而剛走兩步，王明卻又在身后叫，兩人心里都是一驚。沈志高生怕王明不愿把事情就此了解，還要硬拉他回去做進一步的調查。呂童也擔心這個，不過他更擔心因此扣掉的獎金。
大約在一個世紀之后——沈志高覺得，王明終于移玉步到呂童沈志高面前。并且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沈志高你恐怕也有錯吧？”他問的是沈志高，可是眼睛卻直看著呂童，似乎這事呂童也牽涉其中，不僅牽扯恐怕還有莫大關聯呢！王明頓了頓說：“不過還好，你那次詩歌比賽也算是為學校掙了光，這次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下去——”呂童和沈志高都松了口氣——“其實你也是個挺不錯的學生，我們三高到時候還要建廣播臺，很需要你這種人才嘛！”他過來拍沈志高的肩膀，又扭頭對呂童說：“小童呢，你教書的日子可不太長，要教好啊！”聽他弦外之音，明顯是說呂童教學無方，因此才牽連到打架斗毆的事情當中。呂童因為免受扣錢之痛，無所謂的點頭稱是。沈志高在一邊聽的想笑，想來呂童在教室里裝了不起，到了王明眼前不還是孫子一個。他想笑而不能，王明看的難受忙說放兩天假回寢室睡覺去。
這兩天的時間，沈志高除了吃飯上廁所以外，其它的時間全躺在被窩里。倒不是被打的嚴重，只是這這半年來睡覺從未超過七個小時，早上五點起床，夜晚九點半放學，到寢室洗洗涮涮，再說些無聊的廢話，有時候再洗洗衣服，所以真正上chuang睡覺的時間就得十一點以后了。這次沈志高好不容易待到機會，又豈會放過？再說，沈志高對睡覺又情有獨鐘，怎么會把時間浪費在別處呢？于是兩天下來，沈志高開始羨慕死人，因為只有死人才可以永遠睡的舒服，并且不受時間的限制。
羨慕了以后，又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睡成死人。但又擔心左眼淤血不散，所以睡覺之余又用熱毛巾敷，兩天下來小有成績，眼眶稍微從青色里泛出些黃，紅色的眼珠也稍稍又了改觀。不過看起來還上挺嚇人的，所以張紀和薛季亭一直堅決不準沈志高半夜起床，免得出了寢室把不知情的人嚇死。
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連走路都拿手擋著。這兩天呂童為了防止自己的獎金免受再次被扣掉的可能，把班里的規章制度又重新添加了大量的章程。沈志高進了教室，蕭燕燕非常高興，知道他平時喜歡吃巧克力，忙拿了一大捧給他。沈志高接過去，滿心思的慚愧，因為這兩天他只顧著睡覺，連蕭燕燕也沒想過一回。他正想道謝，許靜已跑了過來說：“看你把我同桌害的得了相思病，這兩天到哪兒瘋去了。”沈志高剛想說沒有，張紀一把抓住許靜的手就往外拖，許靜笑著說：“待會兒再找你算賬！我先走了，你們小兩口慢慢的卿卿我我吧！”沈志高羞的滿臉通紅，倒是蕭燕燕不依饒，作勢要打她說：“死丫頭沒一句正經！”許靜跑到門口，笑著用手指點了點沈志高。蕭燕燕又開口沖張紀說：“管好你們許靜！要不然，哼！”她沖張紀做了個握拳打人的樣子。
沈志高玩笑說：“想不到哦，淑女都會打人了。”蕭燕燕噘嘴說：“不都是為了你啊，許靜說你，你連還口都沒！”沈志高說：“好男不能女斗嘛！”又說，“怎么現在張紀和許靜看起來很不一般哦，當初許靜那么矜持，想不到這么快兩人就牽起小手了。”蕭燕燕笑了說：“精誠所致，金石為開嘛！”沈志高心頭一熱，不知道她這話是否是對自己說的，沈志高忽然也有了牽牽小手的沖動，不過他不敢學張紀，有賊心沒賊膽的說：“那我可不可……我是說，我們也牽牽小手吧？”
“不行！”沈志高的話音剛落，蕭燕燕就急忙從口中吐出話來，仿佛事先準備好了似的。沈志高滿臉失望，說：“不行就不行嘛，小氣鬼！牽個手都不行……”說完話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為什么不臉紅呢？蕭燕燕瞪了他一眼，沈志高不甘心的說：“人家許靜和張紀不就是手牽手的嘛！”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要不，你追她去！”話畢，一副只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模樣。沈志高忙說玩笑，又問：“你同桌什么時候和張紀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眼見著就要考試了，乘著還有兩個星期，你趕快把歷史地理，那些你認為容易得分的科目好好看看嘛！到時候被呂童罰錢，或者被攆到十三班可不好。”蕭燕燕開始在沈志高耳邊講大道理。
晚上的時候，呂童開始把入學成績優秀者一個個的叫進辦公室談話。蕭燕燕居然也在被叫之列。放了學，沈志高忙過去問情況，蕭燕燕驢唇不對馬嘴的說：“其實班主任這人不錯的！”沈志高聽的納悶，蕭燕燕不是一向對呂童印象頗差的嗎？不僅是她，似乎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對呂童的印象頗差。他罰錢，他收禮，他平常總是生了法子跟學生過不去。沈志高生平最討厭這種人，聽了蕭燕燕的話，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說：“今天你是不是感冒發燒了，怎么開始對呂童那種人說好話？”
蕭燕燕說：“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呢？班主任也是為了我們好，我們這個年紀正是思想波動激烈，自制能力差的時候，如果他不這樣獨裁的管教，我們的成績又怎么會上去呢？這樣大學就更無望了。”
沈志高不屑說：“這些都是呂童告訴你的？你們這些女生呃，只要別人三言兩語好話就被騙的團團轉，有哪個人會說自己是混蛋啊！”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呢？如果他真是混蛋，那早上五點多他為什么會跑來教室里，而且有幾次我看見他只穿了個拖鞋，連襪子都還沒有穿，這么冷的天，他大可以學著別的班的班主任，睡到天亮再來嘛！還不是為了督促我們學習？”
沈志高無言以對，可是并不服氣，說：“那他罰錢是為了什么？收黑禮又是為了什么？”蕭燕燕也是無言以對，她覺得沈志高的言行偏激的很，如果再說將下去，兩個人肯定要傷和氣，于是就笑笑說要回寢室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