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的、慈悲的神呀,我匍匐在您的腳下,替世間所有人的罪惡懺悔。您必將重返大地,用您的榮光將我們武裝。我們是真理!我們必勝!……”
在日正當空的12點,鄭雙雙跪倒在學校的天臺上,額頭叩觸到地面,雙手掌心向上前伸,用這樣卑微的姿勢虔誠地對著天臺護欄上的簡潔畫像吟誦著禱詞,直到吟誦完規定要求的第六遍,仍是激動得渾身戰抖不歇,趴在天臺上閉目屏息,似消耗完了所有的精力。
鄭雙雙今年15歲,是位才歸國的法籍華僑,依靠僑胞的身份和一些必要的打點,一個月前她順利地進入了江蝶起的學校,完成了教廷交給她任務的第一步。
教廷?是的。
鄭雙雙雖然是一位血統正宗的華人,但自小父母雙亡,是光明神教廷收養了她,并將她撫養長大,她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一名虔誠的光明神信徒。而且用更準確的詞來表述,鄭雙雙是一位愿意為了光明神獻身的狂信徒。
她70分的才能和120分的虔誠受到了教廷中某位強力人物的賞識,在10歲那年,她被吸收進入了一個教廷的隱蔽組織。從此,鄭雙雙知道了,原來教廷典籍中描述的天使、神恩等并不是子虛烏有的想象。
一小團橘紅色的光輝從四周匯聚到鄭雙雙的手掌里,這是她虔誠禱告的回報。在每天日出、正午、日落的三次禱告是他們組織的修行方式,他們能在這三次禱告后得到光明神的獎勵,從而提高身體的機能和更好的使用神術。
橘紅色的光輝從鄭雙雙的手掌開始侵潤她的四肢百骸,她能感受到每個細胞、每段骨骼、每根毛發都得到了微弱但確實的強化,更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滿足,自己與冥冥之中于某位存在的聯系更清晰了。隨著身體的被強化,被消耗一空的精力重新充盈,鄭雙雙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體里蘊含著太陽的光和熱,這讓她心中涌起狂喜,因為這代表她的修行距離下一次提升已經不遠了。
她相信,最多半年,光明神就能夠借用她的身體施展出更高級的神術。
鄭雙雙以額外的第七遍禱詞作為對神賜的感激,也結束了今天正午的禱告儀式。她站起來了環顧了一下四周,心生感慨。
從天臺向外看出去,是六朝市一片興興向榮的都會景象,能看見不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也能看見近處幾個風格或古雅或華貴的居住小區,但反觀天臺上,一個用木板拼湊搭建出的簡陋的窩棚就是鄭雙雙的家,里面只有一張直接鋪在地上的草席,那就是鄭雙雙的床,其余則空無一物。貧窮、克制,從而堅定自己的意志,這本來就是鄭雙雙所加入組織的苦修方式,多年以來鄭雙雙也早已甘之如飴,不會有任何抱怨,反而覺得是種享受。
但她實在無法容忍自己每日需要跪拜三次的、天臺護欄上刻畫的神像竟然如此樸素。
鄭雙雙甚至覺得不能稱其為畫像,那只是一副粗陋的簡筆畫,大略有一個十字架上的人型和寥寥幾筆的衣飾,這算什么光明神畫像!沒有代表光明神為世人所承受苦難的面部表情,沒有代表救贖、新生的接引天使群像,更沒有光芒萬丈的背景,這完全和鄭雙雙從10歲開始每日見慣的光明神畫像完全不同。
鄭雙雙想要重新描繪畫像,為畫像添上鍍金的荊棘頭冠和鑲嵌紅寶石代表的圣血,只可惜她沒有這樣的能力。這幅畫像是她轉入這所學校后教廷組織里一位領導偷偷潛入學校替她刻畫的,雖然簡單,但確確實實是一副隱含了神術法陣的神像,不是鄭雙雙能夠隨意修改的,增一筆、減一筆都可能破壞掉法陣。
這樣簡陋的神像看在鄭雙雙的眼里完全是在污蔑光明神的威名,何至于此?!
鄭雙雙不明白,吸收一位姐妹加入教廷為什么要這么迂回,這是江蝶起的榮幸呀,直接告訴她不就完了么,江蝶起自然會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地答應下來,為什么還要動用到感召十字架這樣的圣物。
不過沒事,組織的命令就是教廷的命令,也是光明神的命令,這一切的安排自然是合理的,只是自己修行淺薄,還理解不到其中的深意。
也許這都是對江蝶起姐妹的磨練吧,也是對自己磨練。鄭雙雙如此想到。
每次禱告完都要用一塊木板遮住護欄上的畫像,這是刻畫神像的領導特意交代的,還說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看見畫像。這一點鄭雙雙也不明白,為何不能讓光明神的榮光分享給其他的華國人看到?這又有什么深意么?
無妨,照做好了。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將這幅小小的神像裝飾得金碧輝煌。鄭雙雙暗自在心里起誓,這也成為了她努力修行、虔誠禱告的一個小小動力。
將畫像遮擋好后,鄭雙雙準備回到窩棚內閱讀教廷的典籍,禱告儀式雖然能夠提升修行,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對教義理解基礎之上的,而對教義的理解恰恰是鄭雙雙的短板,這制約了她的修行速度。在組織同一年齡段的成員中,鄭雙雙差了其他人一大截,近兩年來她一直處在被淘汰的邊緣,若不是這一次的行動需要一位華國血統的人,說不定鄭雙雙已經在這個月的比試中被篩除了,然后被分陪到某一個窮鄉僻壤、信眾寥寥的教堂里結束一生。
這可不是理想的傳播光明神榮光的方式,鄭雙雙握緊了拳頭,決定今天研究教義的時間加一半,從10個小時,增加到15個小時。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王皓沖開了天臺的鐵門,正好看見自己的好朋友,可算找到了指點迷津的救星。
“雙雙!快教教我怎么辦,原來已經有個男人在追求江蝶起了,而且江蝶起好像也喜歡他。怎么辦?怎么辦?”
這個沒有的繡花枕頭!鄭雙雙在心底嘆了口氣,要不是實在無人可用,領導又叮囑過自己不能直接和江蝶起接觸,她怎么會選這個廢物接近江蝶起。
看來今天研修教義的時間要縮短了。
鄭雙雙耐著性子,和顏悅色地說道:“你先別慌。來,慢慢告訴我,你們今天不是去爬青寶山了嗎?怎么,江蝶起有帶其他的男生去?”
“帶了!而且是個老男人,估計有二十幾歲!邋里邋遢的窮酸相,不知道怎么把江蝶起騙上手的!那個臭丫頭,平時在我面前裝得一副清高的模樣,在那個男人面前騷得巴不得當面把裙子掀起來……”
王皓的一番污言穢語讓鄭雙雙皺起了眉頭,果然是個骯臟胚子,即使用神術引導過也改變不了他下流低賤的本性。
“先別扯這些。給我說說,那個男的長什么樣子?”
“就是一張傻臉,又不帥又沒有型,比我差遠了。還挎著兩個挎包,就像是鄉下人!雙雙,你說說看,他哪里比我好?哪里?!”
王皓說道激動處,就要伸手去抓鄭雙雙的肩膀,鄭雙雙可不愿意被王皓的臟手碰到,巧妙后退一步,躲了過去。
“兩個挎包么?”鄭雙雙突然想到,王皓描述的男人不就是領導提醒過自己要提防的人么?
“你再說說看江蝶起是怎么對你的?你送給她禮物后,她不應該無動于衷的。”
“禮物?對,禮物……額,那個,雙雙呀,你幫我選的禮物不見了,你能再給我一個么?”
聽到這里,鄭雙雙覺得自己再也受不了王皓的愚蠢,迭聲問道:“不見了?什么叫不見了?我不是讓你見面就送給她,她即使不要也要硬塞她手里嗎?!”
“我也不清楚,爬山之前還在的,我想給她,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后來我被江蝶起一個過肩摔,就暈過去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東西就不在了。你再給我一個唄,我覺得那十字架挺不錯的,握在手里暖暖的,很舒服。你多少錢買的,我給你錢再幫我買一個吧。”
“多少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嘛?多少錢?!把你賣了也換不回來!你這個弱智!”
“雙雙你……你為什么要罵我?以前別人都罵我是弱智,就只有你不這么說我,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的。你不是說我只是腦子里有點小毛病嗎,你不是說你已經幫我治好了么?我已經不是弱智了!我現在成績很好呀!我爸、媽、新學校的老師都表揚我!我不是弱智!不是!不是!不是!”
王皓面露猙獰,雙眼蒙上一層痛苦的水霧,一句久未聽到過的“弱智”擊跨了這位健壯、帥氣、優秀的大男孩。他渾身肌肉憤張,雙拳緊握,全靠最后一線的理智克制著自己才沒有對自己的好朋友出手述諸暴力。
當然,即使王皓克制不住自己,他也休想傷害到鄭雙雙分毫。
白癡就是白癡,果然是連神術也救不了的。鄭雙雙在心里啐道。
鄭雙雙默念禱言,紋在她掌心的十字架散發出淡淡金光,一巴掌按在王皓的臉上,王皓一軟,癱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昏迷,口中猶自喃喃:“我不是白癡了……不是……不是白癡……”。
鄭雙雙拍了拍手,走回了自己的窩棚,若無其事地翻開典籍默默閱讀。
至于王皓,鄭雙雙決定就讓他躺在天臺上,這是對他弄丟圣物的懲罰。
隱匿在護欄上的甲蟲二號隨王皓一起到的天臺,內部的煉金法陣記錄下了鄭雙雙和王皓交談的景象,正準備飛走,靈敏的小探子感覺到自己的身下有微弱的靈氣波動,掀開一塊木板,小探子看見了刻畫在護欄上的簡潔神像,一并記錄下來,然后再無聲無息的飛走。
“咦?怎么木板倒了?”
鄭雙雙聽到木板倒地的聲音,疑惑地走過去,伸手試了試,風不大呀。
不管了,鄭雙雙虔誠地在神像前雙手合十禱告,然后重新蓋上了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