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下城濟縣,荒草遍野的郊外,太守陳燮率領著一支五百人的軍隊,到處搜尋著匪徒流寇的蹤跡。
自從接受朝廷誥命以來,陳燮在濟縣一帶已經搜索了好幾天,但除了偶爾遇到一些災民以外,連賊寇的一根毛都沒有看到。
陳燮表示很無奈,他知道那些災民匪寇必然有確切的據點,但濟縣這邊群山起伏,山林頗多,搜索起來,極為的困難。
而且,這些流寇非常狡猾,稍有風吹草動,便“毫無節操”地迅速逃遁而去,這讓人馬眾多,目標頗大的守城部隊很是無奈。
“大人,我們再如此搜尋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一個身著黑色鎧甲,腰懸利劍,騎著黑鬃駿馬的百夫長眉頭緊鎖地對身前的陳燮說道。
陳燮硬朗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無奈,嘴角微微斜撇,“太后懿旨豈可無視?不完成朝廷指派的圍剿任務,某焉能領兵回城?”
身為陳燮親信的百夫長欲言又止,“那···大人的意思是?”
陳燮輕抬大手,指向不遠處的那座狹窄陡峭的山谷,“整個濟縣,除了部分的深山老林外,便只有此處還沒有搜尋過!而這座山谷位置偏僻,環境幽冷,且山間有流泉,野果,頗為適合躲避和居住。所以,我懷疑,那些流寇極有可能躲藏在這里!”
那百夫長看了看陡峭的山谷,抿了抿嘴角,“大人,這山谷狹窄險峻,我們數百人全部進去,是不是有些冒險?”
陳燮皺了皺劍眉,點點頭,說道:“言之有理!等會兒進去搜尋之前,你帶著兩百人在山谷外等候,某領著其他人進里面搜索一番即可。”
“末將領命!”
幽靜的山谷只有幾聲蟲鳴鳥叫和潺潺的流水聲,蜿蜒曲折,狹窄蔓延的山間小徑盤旋而上。
陳燮此刻已經下馬步行,身后的三百名將士持著兵戈,謹慎小心地戒備著四周,同時不斷地探查著附近的痕跡。
大約走了一刻鐘左右,一名士兵突然大聲喝道:“大人,這里有生過火的灰堆!”
陳燮快步走過去,緊繃著的神經略微放松了些,看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所有人做好戰斗準備,這一次,我們要一舉殲滅這些流寇,將丟失的糧草奪回來!”
三百士兵挺直腰背,精神抖擻,顯然是一支訓練嚴格,軍紀嚴明的軍隊。
陳燮點點頭,龍行虎步地往深處走去。
只是他們都沒有發現,離那灰堆不遠的一處茂盛草垛里,幾雙冰冷的眼睛正幽幽地發著光。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陳燮領著幾百士兵已經深入了山谷的腹部,然而除了時不時出現的“提示性的生活器具和痕跡”,半個人影都沒有。
“怎么回事···”陳燮刀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疑,本來有些戰意洶涌的心緒再次緊繃了起來,一股莫名的危險氣息突然涌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這里很不對勁啊!”陳燮眉頭緊鎖,當即喝令道:“所有人止步!”
三百士兵頓時停下了腳步,只是臉上寫滿了疑惑。
陳燮握緊腰間長刀,突然轉過身,“這里的情況不太對勁,大家聽好了,全部撤離,退出這片山谷!”
眾人皆是一愣,其中一名仆射極其困惑地拱了拱手,恭敬地問道:“大人,這座山谷明顯就是流寇們的賊窩,我等應該加緊腳步,將他們盡數殲滅才是,為何要撤離呢?”
陳燮心里的不安愈來愈甚,當即不想再解釋什么,虎眸一瞪,喝道:“別啰唧八嗦了!服從命令,全體將士沿原路返回!”
三百士兵心里一顫,正欲轉身撤退之時,一陣“嘩啦”的響聲突然由遠及近地傾斜過來!
陳燮的眼神終于變了,一邊撒腿往谷口方向跑去,一邊厲聲喝道:“中計了!快跑!”
幾十匹馬最先察覺到了危險,嘶吠一聲,脫韁而逃,幾百名士兵看到陳燮和所有馬匹驚慌失措地逃竄,當即大叫了一聲,丟盔棄甲地拼命奔逃。
“嘩啦嘩啦···”如同奔雷的水浪聲越來越近,所有人猛地回頭看去,頓時嚇得汗毛倒豎!
翻涌的浪潮鋪天蓋地地從山谷深處和一座座怪石小山后傾瀉了下來!
“不!”陳燮目呲欲裂,他沒想到那些流寇竟然玩了一招“誘敵深入,水淹七軍”的戲碼!
士兵們雖然拼盡全力往外逃去,但被堵塞多時的流水豈會慢過眾人的速度?
呼嘯著席卷而來,在幾百人的哀嚎聲中將整隊人馬完完全全地淹沒了干凈···
“都尉大人,您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一個校尉滿臉猶疑地對之前那個與陳燮談話的百夫長說道。
李銘側了側耳朵,不確定地說道:“似乎是流水的聲音?”
“天吶!快看山谷!”一群士兵突然嘩然大叫道。
“你們···”聽到士兵們擅自出聲,李銘原本想呵斥一下,但扭頭之間,山谷里竟然奔涌出了一片澎湃的潮水!
“往后退!”李銘大喝一聲,勒馬向后,眾多士兵也往四周散去,生怕受到迎面而來的水流的沖擊!
“殺!”還沒等這驚魂未定的兩百士兵緩過神來,一聲爆喝突然在他們身后響起!
李銘駭然地往后一看,只見一個持著大刀的魁梧青年正如,猛虎一般殺將了下來,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的千余流寇緊緊跟在青年身后,怪叫著朝他們沖了過來!
“不好!”李銘臉色煞白,他這一刻才終于想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這些流寇不但預料到了他們會搜尋這座看似可疑的山谷,而且還早已想辦法堵塞了谷里正值春汛的水流,當他們進入了山谷之后,便放水淹沒已成甕中之鱉的眾人!
若不是進入山谷之前,整支軍隊分成了兩部分,這一襲水潮過來,他們絕對會全軍覆沒!
“眾將士聽令,為陳太守報仇!”李銘雙眼通紅地咆哮了一聲,兩百人的精銳部隊豎起寒光閃爍的兵戈,呼嘯著迎了上去!
就在兩方人馬即將激烈碰撞之時,最前排的幾十名士兵突然發出一聲驚呼,然后像是被什么絆到了似的,齊齊地摔倒在地上!
李銘眼眸一縮,用力地蹬了一下馬鞍,從馬背上飛身而下,而座下的鐵騎則瞬間前腳一屈,嘶叫著摔跪在了地上。
“絆馬索!”他看著雜草堆里突然橫亙出來的幾十道粗繩,失聲叫道。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些流寇著實把他們算計的透透徹徹,一清二楚啊!
場上交鋒,形勢瞬息萬變,就是這么一個計策,原本人數占據優勢,但無論作風還是裝備能力都落后了極多的災民流寇直接一鼓作氣地俘虜了超過半數的士兵!
“嘿嘿!你這廝功夫不錯啊!”那魁梧青年一刀掃退了七八名士兵,挑釁地對李銘笑道。
李銘眼神低沉地抿了抿嘴唇,扔掉手上長矛,從腰間拔出寶劍,“哪怕是必死之局,某也必將汝拖入地獄深淵!”
慕容博哈哈一笑,旋即身形如電地朝他飛奔而去,“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李銘瞳孔一縮,猛地一蹬地面,疾風般地迎上前去,手中的三尺青鋒在耀眼的陽光下,如同連綿不斷的白芒!
“咔擦!”兩道身影交錯而過,一柄殘破的劍身瞬間飛了出去,李銘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上的短劍和腹部的巨大傷口,鮮血如同之前山谷中洶涌的潮水般,瘋狂地噴涌而出!
“竟然是大師級的高手···”李銘噴出一口鮮血,仰面倒了下去。
慕容博啐了一口,將染血的大刀在衣服上隨意擦了幾下,然后看向已經結束戰斗的千余災民和被俘虜了的一百多士兵。
殘陽如血,荒草郁郁蔥蔥,徐徐的春風中泛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慕容博從幾人手中接過一桿旗幟,重重地插進了土里。
“大家都看到了,這就是官府里所謂的精銳將士!我們沒有犧牲一個兄弟,僅僅略施小計,便將其全部殲滅!陳燮那老匹夫也同樣隨之滅亡!這說明,官兵絕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也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只要敢于反抗,這天下就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慕容博慷慨陳詞,這番話也讓眾多災民逐漸擺脫了長久養成的,對官府朝廷的畏懼心理!
“此旗為‘昭’,灑家今日便為無數災民斬了這旗,反了這天!”慕容博一聲怒吼,手中的大刀風馳電掣地斜劈而去,茲啦一聲將昭國旗幟劈了個粉碎!
“所有人聽令···以血祭旗!”慕容博高舉大刀,厲聲喝道。
“啊···”拿著屠刀,看管著眾多俘虜的災民們神情堅毅冷血,手起刀落之間,慘嚎聲不絕如縷,一顆顆人頭滾皮球般地掉落在了草地中。
血腥味瞬間變得無比濃濁,慕容博扛著大刀,幽冷的目光眺望向歷下主城的方向,“今夜,便攻占了這歷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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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垂簾“執政”,而并非名義上的所謂“聽政”的蘇怡梵徹底取締了昭原這可憐娃兒的地位。
此刻,艷麗非常的太后娘娘正一邊神色陰沉地瀏覽著由余郡郡令張天德加急送來的文書,一邊聽著左相陳文衍的匯報。
“斬旗反叛,太守陳燮被殺,歷下城被攻破,這就是你們剿匪數日交給哀家的答案?”蘇怡梵將文書狠狠地擲出了珠簾,言語冰冷地嬌喝道。
陳文衍語氣一塞,停止對歷下城現狀的稟報,一邊搖頭,一邊苦澀地說道:“太后娘娘,那名為慕容博的匪首實力高強,詭計多端,加之主城內有眾多奸細相助,半夜之時,串通內外,大開城門!這歷下之失,其罪實不在守軍啊!”
蘇怡梵頗為不耐地擺了擺手,冷聲道:“此時再說這些毫無作用!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盡快地鎮壓那些亂臣賊子,收復歷下城!”
文武百官聞言,面面相覷,不敢輕易毛遂自薦。
片刻后,眉頭緊鎖的秦烈老將軍跨出一步,拱手道:“太后娘娘,這件事還是交給老臣吧!陳燮畢竟也算老臣的半個徒弟,如今為匪寇所害,老臣于公于私,都理應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蘇怡梵依舊冷著臉,但聲音稍微緩和了一些,說道:“秦老將軍,前方戰事尚且需要你負責后勤內務,攝政王也需要你坐鎮聊京,鎮壓一事···最好還是交給別人吧!”
秦烈掃視了一眼朝堂上的其他武將,見他們的神色皆有些閃躲,不由在心底輕嘆了一句。
歷下城的城墻是除了聊京之外,昭國32城中最高最堅固的,向來是易守難攻,而匪首慕容博靠里應外合之策攻占這座城池之后,無疑就是多了一道固若金湯的現成壁壘!
加上慕容博用兵詭詐,秦烈戎馬半生,尚且不敢保證攻破,其他人自然就更加不敢貿然擔下這個重任了。
畢竟,他們這些久居京城,少有戰爭打磨的年輕將領雖然平時都好為“紙上談兵”,但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內務之事,老臣的從將可以勝任!聊京太平,一萬近衛軍足以護得周全!而歷下城被攻占一事,事關國家內部的穩定,老臣愿意效鞍馬之勞!”秦烈再次沉聲請求道。
蘇怡梵聽出了他話里的決然之意,輕嘆了一聲后,說道:“既然老將軍執意如此,那哀家便不再多勸了!”
蘇怡梵收斂神色,肅然嬌叱道:“秦烈上前聽封!”
秦烈單膝跪地,高舉著象牙朝笏,“臣在!”
“封秦烈秦將軍為‘征西大元帥’,領三千京城守備軍,享余郡3城的兵力調配權!”蘇怡梵明眸含煞,鳳儀天下,“即日起,出兵討伐反賊,收復歷下!”
“臣領旨!”秦烈深深地低下頭,朗聲喝道。
“唉···”憂心忡忡的陳文衍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在心底長長地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