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抬起頭,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看著梓沐郡主,笑著說:“霏妍,你好像很關心這位雙甲童生呢。”
趙霏妍目光閃爍,她故作鎮定道:“有嗎?我只是覺得此人對書、棋二道的貢獻頗大,應該給予獎勵,方能顯示出皇家對人才的重視。”
“那你可要失望了。”趙楷很有深意的說。
“什么意思,陛下不愿意獎賞?”趙霏妍瞪大眼睛,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滿之色。
趙楷搖搖頭,說:“當然不是,父皇富有四海,而且從來都不是小氣之人,他本來是要給秦墨一個封號的,但是被三哥我勸住了。”
趙霏妍更不明白了,趙楷胸襟寬闊,不應該是嫉賢妒能之人。
趙楷解釋說:“下邑縣縣令徐灝遞上的折子里,除了詳細介紹秦墨本人之外,還提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秦墨會參加幾天后的府試。”
聽到“府試”二字,趙霏妍恍然大悟,說:“三哥的意思是,如果現在給他獎賞,會影響他參加考試,對嗎?”
趙楷點頭,正色道:“試想,一名剛剛被皇帝親自夸贊和賞賜過的人,如果因為情緒方面受到影響,未能通過府試,豈不成為眾人的笑柄;
主考官也會考慮到這一點,為了保住本府雙甲童生的名譽,很有可能在評卷中故意放水,就算秦墨的實力并沒有達到府試的要求,也會被判定過關,嚴重影響科考的公平性。
綜合這兩點,我覺得此時給予獎賞不合適,所以勸父皇將此事延后。”
趙霏妍豎起大拇指,說:“三哥果然聰慧,把事情想的恨透徹。”
趙楷小了,不經意道:“其實呢,我倒是很想見見這位雙甲童生,據說他與你我年齡相仿,一個小小童生,竟然能創出兩種新筆法和一種新棋技,讓人羨慕啊。”
趙霏妍眼珠子一轉,提議說:“不如三哥去找陛下討個府試巡檢官的職務,咱們這就動身去南京府,認識一下這位秦雙甲,如何?”
趙楷眼睛放光,伸手一拍桌子:“好主意啊,南京府是咱們大宋的龍興之地,我早就想要見識一下那里的才子。現在是未時吧,父皇應該在御書房中作畫,剛好可以去拜見他,順便討教一些畫道技巧。”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趙霏妍欲蓋彌彰道:“之前的圣道之星一事,還有很多未解的證據,正好趁此行一起辦了。”
……
四月初八,天氣晴朗。
下邑縣城西,運河渡口。
大宋擁有極其發達的運河交通網,一條汴河南起泗州,途徑下邑縣直通南京府,然后向東直達東京汴梁城,通過金水河連通西京洛陽。
所以從下邑縣去南京府和東京汴梁,乘坐舟船比陸路要快的多,而且免受顛簸之苦,是為首選。
十幾輛馬車陸續來到渡口,縣學的童生們依次下車,走向兩艘早已經包下的大船。
秦墨也在其中,此次參加府試的新晉童生共計四名,剩下的六十余人全都是老童生,其中不乏參加過三、四次府試之人,他們表情凝重,只是眼睛里的表情略顯復雜。
府試的難度比縣試要高許多,不少平日里成績突出的童生,都有在府試中折戟沉沙的經歷。
學正賀昶親自帶隊,幾名童生班的教諭隨行,古孟也在其列。
從下邑縣到南京城有一百二十里水路,行船需要六個時辰,途徑固屬縣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時分,船隊會在渡口停靠,大家可以登岸用餐。
到達南京城的時間大概在下午申時,考生們去往客棧休息,明天一早參加考試。
賀昶是唯一擁有獨立船艙的人,他在房間里擺下茶水瓜果,請古孟等人過來聊天,秦墨是唯一一名以學子身份受邀的人。
“此次府試帶著主考官為應天書院的祭酒,此人對儒道極為推崇,恐怕試題會比往年更難一些。”賀昶滿臉憂慮的說。
在儒、佛、道三教之中,因為皇帝趙佶對道家情有獨鐘,曾經自封為教主道君皇帝,并且大建宮觀,還經常請道士看相算命。
皇帝的這種喜好,直接影響到下面的官員,所以多數文道學院是以道家典籍作為重點,加上童生們以修煉文道為主,突然任命一名儒生作為主考官,確實讓大家有措手不及的感覺。
古孟微微皺眉,說:“據稱這位祭酒大人是眉州蘇社的成員,是這樣嗎?”
一名教諭點頭說:“沒錯,他不光是蘇社的成員,而且在社中的地位不低,是南京府分社的副社首呢,地位僅次于蘇氏子弟擔任的社首。”
眉州蘇社,由三蘇中的大蘇先生蘇洵所創,是一家以書畫雙道的文社,經過蘇洵、蘇軾和蘇轍三位書畫大家的協力發展,在大宋的名聲十分響亮。
文道團體分為社和會兩種形式,社代表單一文道或者是雙、三文道,會則是囊括琴棋書畫四道,在等級上略高于社。
在大宋的會社中,蘇社、黃社和鹿門社并稱為書道三大社,君謨會的書道實力不亞于三大社,同時囊括了其他三道優秀文士無數,是為排名第一的會社。
秦墨微微皺眉,將主考官是蘇社成員這件事記在心里。
賀昶繼續說:“只是一個儒生主考就已經夠麻煩的了,南京府的情況不同于其他地方,因為府尹大人的官階高于普通州府主官,也有閱卷和評卷的權利,地位甚至還要凌駕于主考官之上,這才是最麻煩的。”
一名教諭不解道:“這種情況已經維持了數年之久,又不是第一次出現,學正大人有什么可擔心的?”
賀昶轉頭看著秦墨,很有深意的說:“此人乃是我朝狀元張師德的外甥之子,雖然是外姓子弟,但從小在張家長大,而且念的是張家創辦的族學,對張氏一族感恩戴德,出任南京府尹之后,對張家子弟多有照顧。”
秦墨皺眉,開口說:“學正的意思是,這位府尹大人會因為我跟張文啟之間的矛盾,故意為難于我,對嗎?”
賀昶搖搖頭,說:“本學正擔心的是他為難咱們縣學的所有考生,此人并非心胸開闊之輩,張文啟在咱們那邊吃了大虧,張家顏面掃地,很有可能借這次機會打壓咱們文道學院。”
“當然了,也許是本學正多心了,府尹大人官居高位,應該不會為難你們這些小小童生。”賀昶接著說,只是語氣中顯得很沒自信。
秦墨苦笑道:“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我就太對不起大家了。”
古孟搖頭說:“你錯了,老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找茬從來都不是一廂情愿的事情,如果我們這邊沒有把柄露出來,官再大也是無計可施。”
這番話反過來聽,便是但凡己方有任何不足之處,都有可能被對方拿來做文章。
賀昶擠出一個笑容,說:“子翊,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考不中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來年再考就是了。”
秦墨深吸一口氣,抱拳道:“學生謹記。”
一個時辰后,兩艘大船按照原定計劃停靠在固屬縣渡口,大家結伴去往最近的飯莊用餐。
離開渡口的時候,秦墨看到一艘氣派無比的雙層樓船,停靠在位置最好的泊位上,船尾懸掛著一面繡著“張”字的大旗。
由于是便餐,眾人選擇飯莊一樓,婉拒店小二提出進雅間的建議。
秦墨和三名同窗坐在靠近樓梯的位置,剛剛扒了幾口米飯,便聽到二樓傳出囂張之音:“這次我們張家一定要讓那個雙甲童生好看,敢欺負我們家的嫡系子弟,他要為此付出代價。”
“張大少,你們準備怎么對付他?”這是狗腿子特有的語調。
“家主下令,要求我們必須回到南京府參加府試,兄弟們齊心協力在考試中找他的麻煩,讓他無法發揮出正常實力!”
“那,一共有多少張家子弟聯手?”
“至少十幾個,全都是我們張家的佼佼者。還有,據說家主還跟府尹大人打了招呼,秦墨休想通過府試!”
“那豈不是說雙甲童生要名譽掃地?”
“必須的,這就是跟我們張家作對的下場,看誰以后還敢效仿!”
聽聞此言,秦墨瞬間變了臉色。
賀昶和古孟坐在旁邊靠窗的位置,雖然距離稍遠,但因為二人文位較高,聽力優于常人,也聽的清清楚楚。
古孟氣的火冒三丈,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怒道:“太過分了,張家簡直是目中無人,我要上去教訓他們!”
“古博士不可輕舉妄動!”賀昶出言勸道。
秦墨也開口說:“是啊,您身份尊貴,沒必要跟這么幾個乳臭味干的小子置氣。二位放心,他們已經成功的激起了學生的好勝之心,此次府試我不但要中榜,而且還要力壓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讓他們再也不敢與我為敵。”
賀昶笑了,語帶欣慰道:“子翊好志氣,本學正相信你的實力。”
古孟的氣總算是消了,但他還是用凌厲的目光瞄了一眼二樓方向,護犢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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