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校長，我想再復讀一年”阿坤說。

“人已滿了，不能再接受了?！?p>

“上次你不是讓我這次來的嗎？”

“現在不行了！”

“校長，你就讓孩子再讀一年吧，他不死心啊?！备赣H說道。

“明白告訴你吧，你考上也不會被錄取，不要白花錢，這不明擺著影響我的升學率嘛！”校長一邊說，一邊呷了口茶。

天哪，這就是自己曾經的語文老師，班主任說的話嗎？

“不錄取，我也不后悔，我只想再努力一次?！?p>

“不行“校長又吐了個大大的煙圈。

阿坤欲再說話，校長忽然舉起了茶杯。他明白了他的意思。語文課上，他曾演示過：那是“送客”。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阿坤心想。眼看就要開學了。原以為在母校復讀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壓根沒想到會在母校吃一個閉門羹。他雙讓父親急速到另一學校報名，自己整理一下書籍和行李。

阿坤趕到那所學校時，宿舍號都已安排好了。父親帶他到班主任那介紹說：“這是我孩子王坤，剛剛到，希望老師多多關照?！?p>

一邊的一個戴眼鏡的老頭湊過說：“你是來復讀的？”

“嗯”

“張老師，讓報名處把他錢退了，怎么能接受這樣的學生，難道讓我們的學生不安心學習，天天看笑話不成？”

看樣子這老頭是校長。阿坤的頭簡直要炸了。目不識丁的老百姓那樣說，他尚可忍耐，但“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也這么說，這太讓他覺得意外了，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呀！

他和父親把好不容易帶來的行李又帶了回去。

從此，他常常絕食，他不明白為什么別人跌倒了可以再爬起來，而自己跌倒了卻被許多有形或是無形的力量壓制著，永遠沒有爬起來的機會。他甚至后悔，當初沒有在母校校長的面前跪下，或許他能“良心發現”同意他的請求。從些他給自己定了一個處事原則：“凡事，寧教做過，不教錯過”。只要他認為不是百分百的不可能，他都會作百分百的努力。當他后來想起那一年《殘疾人保障法》實施時，他是多么后悔，沒在校長面前再努力地苦諫幾回呵！

看到阿坤終日不思茶飯，母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阿坤，你怎么能不吃呢，搞壞了身子怎么辦，媽還指望你呢”

“我能干嘛？我自己一事無成，自身不保，你讓我拿什么來盡孝心，盡贍養義務?！?p>

“母親流著淚說：“你小時候不是說過，就是要飯也要照顧好媽媽嗎，怎么不如小時候堅強了？”

“那時，我還無知。”阿坤第一次在母親面前表現得如此倔強。他舍不得一天到晚勞作的父母，他舍不得為了給自己省下伙食而舍不得買一瓶雪花膏的姐姐，他舍不得把自己當成偶象的年幼的妹妹。他曾暗暗發誓，要考上大學，將來找份工作，拿了錢，好好答謝家人。他忽然想起一首歌“我拿什么奉獻給你，我的愛人”。他恨自己為什么不能一次成功。

＊＊＊＊＊＊＊＊＊＊＊＊＊

“阿坤，聽廣播說有家福利企業招工，是搞縫紉的?！蹦赣H說。

“我對那不感興趣”

“孩子，你首先得學會自立和生存?！?p>

“媽，你嫌我是負擔？我可以不吃不喝，這正好成全我，也成全了你們?！?p>

“阿坤，你怎么能這樣說呢？隨你吧?！蹦赣H嘆了口氣。

阿坤最終還是去了，且交了300元的押金。

所謂的“福利企業”，只是一個個體老板租兩間平房，招了幾個殘疾職工。其工作也只是為別人加工一些布袋。

###個職工擠在一間又暗又臟的房子里。阿坤不甘心這樣的生活。他帶了高中書籍。他想以“社會青年”的身份參加下年的高考。

房子里彌漫著劣質香煙的濃煙和煙味，還有一些人粗俗的笑談和刺耳的咳嗽聲。

“小###，看什么書，文屁沖天的”

“有本事到這干啥？”

“賣什么風騷（雅）？”

“瞧他那自命清高的德性，擺什么讀書人的臭架子”

“哈哈，我怎么聞到一股酸腐味？”

阿坤不語，他還做著讀書人的夢。

辛苦了半年，沒拿到一分工錢，老板攜著執照連同他們的押金跑了。那一年阿坤以幾分之差終究未能能通過預考。

＊＊＊＊＊＊＊＊＊＊＊＊＊＊＊

一個偶然的機會，收音機里傳來了某特教學院招生的消息，阿坤向學校打了電話，問象他這樣是否可以報名。答曰：可以。不過每省只招五六個。這簡直是萬人走獨木橋。阿坤從不怕困難，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他選擇了自幼就喜歡的美術專業。

他自學炭精畫像，當他練到一定功夫，有點象模象樣時，仍不滿意，總覺得欠缺了點什么。他帶著幾幅畫，向初中時美術老師陸老師請教。

陸老師告訴他，繪畫不只要形似，更要神似，同時創作者要全身心投入到對要表現對象的一種激情。只有自己對對象充滿著激情，筆下才能“熠熠生輝”，同時指出他已走入一個誤區，美術考試當考素描，色彩，設計。素描是后面兩者的基礎，而“石膏素描”也為素描之基礎。所以首先要學習石膏素描。

對美術老師的教誨，阿坤千恩尤謝。

沒錢上美術輔導班，一切只能靠自學，他從陸老師那里輪流借來了石膏像，什么幾何圖形啦，維納斯啦，阿波羅啦，大衛啦。阿坤以前從未看過這些玩意，對它們總是愛不釋手，每拿到一個新模型，總充滿著表現的渴望。

然而，周而復始的，不同角度的練習，讓激情漸趨平淡，為了提高技藝，他買了大量的書籍。《素描技法大全》，《素描基礎》，《素描指南》，《自學成畫家叢書》，《色彩入門》等等。這就花去了父母不少的錢呵。

他原以為小時繪畫就很好，以為自己頗具繪畫“天賦”，卻不料繪畫如此博大精深，那種小兒科式的涂抹簡直不值一提。“許多東西，當你不了解它時，你以為很簡單，也不會給你帶來煩惱，只有當你涉足時，你才會覺得，你是多么的無知，而正因為你的無知，你的渴望了解，又會讓你平添許多煩惱……而巨人一定是伴著煩惱成功的?！彼谌沼浿袑懙?。

那一年，阿坤終究未考上美校，因為技不如人。他又打開了日記。

6月30日

成功的機遇，永遠不會鐘情于一蹴而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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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春暖花開。阿坤決定不能總是關在屋里自學，他纏著父親借了一些錢到一所美術院校上輔導班。他遭到高中復讀時同樣的尷尬?！安恍胁恍?，我們這是正規院校，每月都有一次人體模特課，人家會不信任你，就連外系的美術愛好者，我們也不讓參加。

“不就是人體繪畫么，人體藝術的作品，我看多了，有什么了不起，小人常常以正人君子自居，卻從不愿把別人當君子”阿坤心里恨恨道。

沒辦法，只有打道回府。后經人介紹送了一些薄禮給一中學美術老師，＊＊＊＊＊到他的美術班，只學習兩個月。

他不會讓這兩個月白費，他把許多不懂的問題向老師請教。同時，他還讓在外上美術院校的同學寄一些習作給他看看。

阿坤進步不少，理論和實踐的加深，使他不僅懂得了如何去表現美，如何去欣賞美。這讓阿坤“終生”感到幸運和無悔。他曾說我第一次攝影就攝得那么好，完全歸功于美術的學習。他讓你懂得怎么去構圖，怎樣去抓住美的瞬間。色彩的和諧，調子的統一，明亮的對比度，這一切都是“美術”的因素，也就是美的因素。而人間總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它讓我即使身陷“丑”的重圍中總能發現一些“美”的東西。他很欣賞一句名言“不是世界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

阿坤盼望著今年的美術考期能快點到來，然而不久校方傳來消息。本屆取消單獨招生，而要納入到普通高考。這就意味著要考許多文化課。天哪，經過這兩年的折騰，語文、政治、英語尚可，可數學，歷史都快全還給老師了。而這些課程在原先的單獨招生中，是不考的，只考語文、政治，而這些都是他的“強項”。

這樣的打擊太大了，學美術是個很費錢的差使。顏料，紙張，書籍買了一大堆，如今卻如同丟進了滔滔江水。

4月31日

命運總是愛和不幸的人開天大的玩笑

阿坤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他想起了書上的一段話“左丘失明而作《國語》，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受宮乃成《史記》……”有多少人的成功是一帆風順的呢？人，不僅要學會選擇，也要學會放棄。他終于告別了伴隨他兩年的美術學習。從此走上了謀生的路，不再作“讀書人”夢想。

他來到一個體企業，生產“尿警器”，小兒尿濕時，自動報警。每天工作十幾小時，且工資只有一百多元。每天，半天要焊接電子，半天用手轉為外殼打眼。外殼是塑料，很滑。與他人合作時，不是他錐傷了別人的手，就是別人錐傷了他的手。干了近一年，老板拖欠工人三個月工資，卷起鋪蓋走了。

接連串的打擊，使阿坤變得更加郁悶，煩惱暴躁。常常對父母的話表示莫名的反感。他不喜歡父母說的：不要為自己的不幸而耿耿于懷，你想想那些可憐的癡呆人，盲人，癱瘓者，他們不也在堅強地生活么，快樂地生活么？

可他不是癡人，癡人沒有痛苦，沒有追求，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一天學不上，對他反倒是一種解脫。讀書，要么帶給你財富（包括物質的，精神的），要么只會帶給你痛苦。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不能將理想變為現實。

失落，孤獨，寂寞，使他學會了抽煙。抽煙的錢來源于曾為一些死者畫過肖像。

他想起了已上大三就要畢業的蕓蕓。他給她寫了封信，訴說這幾年的挫折和對朋友的思念。他說，之所以給她寫信而未給小兵寫信，是覺得女人更以理解一個人，更能尊重一個人，《紅樓夢》中寶玉就說過，女人是水做的骨，男人是泥做的肉。所以女人，更容易給人以尊重、理解，要不，怎么會用“柔情似水”來形容女人呢？末了，他突然鬼使神差，想開一個“國際玩笑”，他寫道：你還記得兒時的承諾么？

不久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坤哥，你好，滑過兩小無猜的童年，我仍感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對兒時的諾言，仍有所期待，但隨著歲月的流逝，我越來越感覺到它的不可能性。無論我們的心是多么的貼近，現實的距離總把我們拉得很遠很遠。我甚至做夢都會想到，如果有一天你能奇跡般長高，我仍嫁你無悔。我們長大了的季節，我雖不曾和你多說話，但黑夜里，卻是我夜夜淚沾巾，夜夜無眠的時刻。我是多么渴望，讓童年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未來收獲一份完美的結局。然而我知道，現實已不可能。其實，我也不想我們破例成為無關風月的一對青梅竹馬。如果有來世，再讓你牽我的手，好嗎？祝好運。”

讀著她的信，他眼前一片模糊，能感覺到她那不變的純真的心，他已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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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的失業，讓他再一次做起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從不甘心這種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的日子，他覺得，要想干成一件事，找到一份工作，就必須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他想再次為自己尋醫問診。你向父親請求借點錢，想到H市看看，堂哥在那當兵，也寫信讓他去看看。

父親說：“孩子，你已二十幾歲了，沒指望了，不是爸不帶你出去看病，那是錢朝水里扔呀，況且家里也沒有什么收入，那幾畝薄田僅夠維持幾張嘴呀！”阿坤深深懂得，身體關系到他的一生幸福，他必須作無數次的努力與嘗試。

父親最終還是答應帶他去看看。

堂哥熱情接待了阿坤，將他帶到了當地一所有名的兒科研究所。那里的醫生只給他查了一下骨齡。還好，骨骺尚未愈合，理論上還有希望，但要付出至少十幾萬的費用，若是用進口藥，則是幾十萬。這簡直是天文數字。阿坤茫然地告別了那家醫院。他常想，要是有足夠的錢，也許我就能改變一切，理想和現實就能走近一步。可錢呢？

阿坤不死心，經人介紹又來到某市一家醫院，該醫院采用的是“截骨再生”增高法。就將患者的小腿骨截斷，讓其再長。需要住院近一年，效果好的，也就只能長十幾公分，差的兩三厘米，且要付出昂貴的治療費。

當地的一位老鄉熱情而友善地向他們作出了建議“不足取”。他親眼目睹一些患者手術后的痛苦狀，花巨大的費用，換得甚微的效果，不值。弄不好，還要落得又一個殘疾－－不能行走。

阿坤再一次失望。

求醫無望，就業無門，阿坤陷入深深的絕望。簡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他感覺自己雖值青春年華，卻象一個孤獨的老人。他一下子覺得自己失去了理想，失去了未來，沒有了奮斗的動力與目標。

看著昔日和自己成績差不多甚至不如自己的同學，通過復讀一年，兩年，甚至三年，都考上了學校，最后都找到了如意的工作，他是多么的羨慕啊。他人可以跌倒了再爬起來，而他王坤一次也不能跌倒；失敗了一次，就要永世不得翻身，永遠為之付出代價。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11月30日

我熱愛生活，但我討厭這個不平等的社會。

阿坤為生計而愁時，蕓蕓已在縣一家機構工作，而小兵也剛分配到本鎮，做了鎮政府辦公室秘書。

看到昔日好伙伴榮歸故里，阿坤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夜晚是寂靜的，對有些人卻是寂寞的。對阿坤便是。阿坤晚上除了寫日記，就是拚命看電視，從開頭一直看到結束。晚上尚可度過，“漫長”的白天怎么辦？他實在難以忍受白天的一切。父母的嘮叨，自己的苦悶和無為。笛子吹膩了，吉它彈膩了，他想起了瞎子阿炳，想起了拉的“二泉映月”是多么凄婉哀怨。他覺得只有二胡才能寄托自己的感情。

他花了十幾元買了一把廉價的二胡，沒日沒夜的練，終于能夠拉出樂曲來了，只要會唱的歌，會哼的調，就能拉出來。可以后再沒多大進步了。他的技藝還不足以讓他充分表達自己的感情。這多少讓他有點失落。

為了消磨失業在家的難捱時光。一日他突發奇想：何不自己嘗試作一首歌呢？他不懂樂譜，就用笛子試吹，然后根據笛子上的“多，來，咪，法，索”來記錄下來，什么地方連唱，什么地方停頓，只有他自己看得懂。他花了近一天的時間。他說，這將是他一生唯一的“音樂作品”，因為好累。他的歌名叫“夢在風雨中”。歌中寫道：“我有一個夢，深藏在心中，美麗如彩虹。是誰只讓它美麗了瞬間？問天天不語，只看見西天彩虹妹妹的眼淚在飛；曾經有個夢，如今在風中，如今在雨中。是誰折斷了它的翅膀？問天天不語，唯獨自療傷才能遨翔在緣分的天空。”

阿坤總愛用那把舊吉它彈唱他的作品。

時間在寂寞的遂道中穿行，總是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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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坤的堂哥做了鄉鎮企業的廠長，阿坤父母好說歹說，總算同意讓阿坤進入該廠長醫務室，做了一名收費員。盡管他不懂醫學，也無須懂。因為有醫生，有護士。但阿坤覺得，入了這個坎，就應懂一點。他借來了一些醫學書籍。如《臨床醫學》，《診斷學基礎》，《生物學》，《解剖學》等。盡管可能不求甚解，但他還是希望對它有一個哪怕是粗淺的認識。干任何事，他說都希望自己能夠無愧于心。他甚至勇敢地對自己進行穴位肌肉注射。沒錢治療，他就買以前用過的藥。廠醫不敢穴位注射，他就自己拿起針筒，找好足三里穴進行注射。不管有無效果，他覺得，注射下去的就是一份希望。

這里的工作除了盛夏和秋冬季節，病人較多，工作較忙外，其余則較清閑。阿坤是不甘寂寞的人。

他想起自己曾恩愛好寫作無數次地投稿，卻無數次地失??；他想起一個朋友說的自學考試一事。他毅然決定要加入到這支大軍中，而且決定，要考就一定考完本科為止，也好減少昔日未能上大學的遺憾。他決定報考中文專業。

好久都不曾看書了，看著那一大摞厚厚的書，他有點心怵。剛開始，他一點也看不下去，堅持一段時間后，終于能陶醉其間了。

“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多么美好而又意境深遠，令人回未無窮的詩句啊。他相信自己選對了專業！

阿坤的學習，再次受到內外的一致嘲笑。

“看這書有啥用？”

“大學都不分配了”

“花那精力和錢干啥，憋得慌”

阿坤只是默默忍受著。他要吸取高中時的教訓，絕不能受人干擾。我阿坤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他又打開了日記。

7月5日

嘲弄象一群蒼蠅，總是叮住你不放，可它們叮錯了對象，因為我不是臭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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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參加考試，他都看到許多犀利、驚詫的目光，使他許多次差點沒有勇氣走進考場。他想起一位臺灣作家曾跪著“走”進大學了，與之相比，這一點又算得了什么。考試前，他都要用筆在手腕上，深深地寫一個“忍”字，這使他一次次能夠鼓氣勇氣，堅持到底。

在鄉鎮企業上班的日子，阿坤很低充實，盡管工資很低。他一邊工作，一邊學習。然而好景不長，進廠不到四年，該廠由于經營不善而倒閉了。而此時阿坤亦已取得了中文大專文憑。他本想繼續考本科，但不得不先解決生計問題。他后悔當初沒有聽父母話，學一門“手藝”，對自己而言，讀書又有什么用呢？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拿著自己的文憑找親朋好友幫忙，最終卻只進了縣城一個體儀表廠，干著貼標簽的工作，工資三百元。還常常遭受不公正待遇。他想起了一位在外地當“官”的堂舅，請他幫忙，找一份有意義一點，充實一點的工作，他不再對任何人抱多大希望，努力爭取。他在信中寫道：

舅舅：

你好，多少年來的奔波掙扎，已讓我身心俱疲，我深深地懂得，任何事情都不應依賴別人，一切只能靠自己。但任何人免不了別人的幫助。一個人的成功，往往少不了個人的努力，外物的幫助，還有一定的機遇。而自己僅靠自己的努力遠遠不夠，況且這個社會存在著許多不公。但看那些“一杯清茶，一份報紙，到時領工資”的官們，又何嘗不乏平庸之輩。有的不知光年為何物，卻故作斯文，說是對老百姓，對黨的忠誠一光年也不變，有的拿著電腦證書卻不知道軟盤怎么插，有的還從未進過考場，大學文憑卻已收入囊中。比起他們，我覺得我比他們強，又不比他們“強”。如果說，我是一支杠桿，那么希望您的幫助成為我這杠桿的一個支點。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幫助一個需要幫助而又值得幫助的人不為循私。古人云：“攜泰山以超北海，非不為也，不能也；為長者折枝，非不能也，不為也?！?p>

假如我選擇逃避生活，那不是我不熱愛生活，那是我很無奈、無助；假如我選擇逃避生活，我又不甘心此生枉走一遭，未能干成一件有意義的事，未能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一個不能成為對社會有益的人，又何幸福、快樂可言。在我告別童年的那刻起，我還從未真正快樂過。

在這里，我沒有工作的愉悅，只有屈辱和忍耐。在這里我已失去了做人的最起碼尊嚴，我怕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個沒有靈魂，沒有理想，麻木不仁，不知廉恥為何物的行尸走肉。

請給我一點幫助，一點快樂好嗎

堂舅回信說，當盡力而為。但終究未能給他帶來佳音。

他在日記中寫道：

7月8日

當別人金榜題名時，我名落孫山；當別人為有非農業戶口順利找到工作時，我沒有；當找工作需要文憑時，我沒有。當我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大專文憑和非農業戶籍時，本科已不稀奇，戶籍也已無所謂。這是時代的進步，對已則是黑色的幽默。

7月10日

有一句話叫“學以致用”，如果一個人總是學而無所用，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阿坤決定暫時放棄學習本科的打算?？菰锓ξ兜墓ぷ?，每天遭受的冷言冷語，讓他壓抑極了，每到夜晚，他才懂得這是一個多么平靜的世界，這才是一個屬予自己的世界。然而，他在享受寂寞的時候，又害怕寂寞，害怕夜晚，因為壓抑，因為煩悶，夜夜無眠。他不停地以聽歌，抽煙來打發時間。他喜歡聽《大?！罚杜餐纳帧?，《海浪》。似乎那些傷感的歌曲才是他的心聲。然而他又不滿足這些。他想起了久違了的寫作。寫作才是寄情的最好方式。他想起以前的常常投稿失敗。經過這三年的學習，他感覺受益匪淺。他要檢驗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