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雨滴自空中落下。
正好跌在熒守劍上,竟激起一道熒光漣漪,隨著波紋擴散,整個劍身都在抖動。謝南候因為既要扯著新帝,又得關注下面的動靜,因而沒能及時察覺。待到要握不住劍柄的時候,才震驚著,趕忙將劍直直的戳在地上,兩手交疊著向下按住。
突然,一道長長的青綾,如靈蛇般將劍身纏住,熒守劍這才慢慢安靜下來。謝南候順勢望去,青綾那端正由一只白皙的小手牽住,再看過去便是繡著墨梅的粉紗廣袖。他略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張讓自己擔心不已的秀顏。
“慕谷,你怎么上來了?”謝南候略一失神,手下的劍便被卷走了。
粉衣女子捧著熒守劍,一雙杏眼笑的彎成了月牙,卻沒有答話,邁著小步走到他和新帝中間,探頭向下望去。
“元家小子,你好大的脾氣。陣眼里是隨便能扔東西進去的嗎?”慕谷邊歪著頭看向新帝元柯,邊將熒守劍由捧改為抱在懷中。
謝南候一聽她這么說,以為壞了什么大事,趕忙問道:“可是壞事啦?”
元柯此時也已回神,眼中雖有悔意,卻握緊了拳頭什么也沒說,只是盯著她看。
“元家小子,窮凜總說你變了。我卻覺得,你還是你。”慕谷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如此神態,與他倆初見時并無兩樣。
元柯輕哼一聲,彈著袖子不滿的說:“你比我還小幾歲呢,還總是‘小子’‘小子’的叫我?當真以為我沒脾氣!”
慕谷以額頭抵著刻滿符文的劍托,笑言:“我倒是想叫你一聲師兄。可惜你硬氣的很,學了我師傅的手藝,卻不肯拜入侍天殿門下。我還沒惱呢,你倒是不服了。”
“先別聊家常了,”元柯擺了擺手,指著下面,“你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本來是管用的。”她把“本來”兩字咬的很重,元柯和謝南候聽得心中不免俱是“咯噔”一下。
慕谷的目光在卸甲場轉來轉去,又向被人用刀逼著一步步往前走的紅衣女子望了一會兒。
夜雨微涼,將三人的衣衫全都打濕。好在只是綿綿細雨,倒也不影響什么。
“今夜一戰,不只你們鳴國和菁蕪國要拼個死活,侍天殿的兩派門人也得在這里分個勝負不可了。”慕谷嘆息著,右手輕拂劍身,似有無限感慨。
元柯低頭捻著袖邊的銀線花紋,想到曾聽人提過,侍天殿有兩派,分別是:慕天門和窮舍門。慕門善用心思,窮門喜用兵器,他們每三年就要斗一斗,不拘場合,不拘方式。勝者掌管侍天殿,總理兩派事務。慕天門自慕知秋十三歲掌門,二十一年來還從未輸過。沒想到,這次他們竟然利用戰場相斗。也不知是哪邊先挑起來的,真是無聊又添亂。
謝南候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本來元柯與慕谷相識已經是讓他受驚不小,如今又扯上什么門派相爭,他只覺得自己氣血翻騰,要找個地方發泄一下。“咳咳”謝南候將握拳的手搗在唇邊,沒話找話說道:“慕谷,熒守劍……”
“怎樣?”慕谷側頭看向他,滿腦子都是今夜之戰。因為一直在師傅身邊呆著,從未參與過門派之斗,如今只覺得肩上忽然就壓上了山一般的重量,想的越多心也吊的越高。
謝南候伸手討要熒守劍:“這劍還是我來拿吧,你又沒練過兵器,小心割到自己。”
慕谷搖了搖頭,笑說:“我既然拿到手,便沒有再給你的道理。這一年,我本時時在想,卻總也不明白,當初師傅為何將佩劍給你。今天,我算是窺到了一點緣由。”
慕知秋算是慕天門中的另類,除了機關布陣,居然也打造的一手好兵刃。熒守劍,是他二十歲在不關山游歷時,無意間遇到了一塊奇特的石頭,便隨手煉成了兵刃,以后更是時時佩戴,片刻不離身。倒成了慕天門史上第一任帶兵器的掌門。
剛知道熒守劍被人拿走時,慕谷瞪圓眼睛盯了師傅一整天。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問劍的事,就被師傅趕出來,讓她去找謝南候,且一再囑咐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嚇得慕谷以為自己被逐出師門了,跪在地上拉著師傅的衣擺,仰頭嚎啕大哭。
還記得,當時師傅蹲在地上,哭笑不得的摸著她的腦袋:“你師傅還活著呢,怎么現在就哭上喪了。”
她一手拍在師傅肩上,抽噎著怒道:“師傅不許亂說!”轉而又想到,難道是師傅大限將至,才將自己送走,于是哭的更加傷心,“師傅,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守著你!不要趕我走!”之后,更是把自己從小到大做的調皮搗蛋的事一件一件全都擺了出來,請師傅原諒,還指天指地的發誓,再不敢犯。
師傅本是看她哭的好笑,結果聽到這些認罪自白,臉都綠了,氣的點著她的額角訓道:“以為你平日是個乖的,沒想到也這樣頑劣。真該把你關起來,吊著打一頓。”
她一把抱住師傅的胳膊,啞著嗓子哭道:“打就打唄,反正我不走。”
師傅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推著她的腦袋笑說:“你去給我守劍,等立了功,這頓打也就免了。”
“熒守劍嗎?守到什么時候?”她揚起滿是淚痕的臉,手還死死抓著師傅。
師傅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淚水,笑道:“時機一到,你自然會知道。”
于是,她就在謝南候身邊一直呆到現在。不管怎樣,她覺得今夜就是師傅說的那個“時機”。
“慕谷,你要熒守劍做什么?”謝南候兩手交握,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自然是有用處。”說著,將青綾拆開,牢牢系在劍柄處。
“這是要干嘛?”元柯看她動作奇怪,不免心生疑惑,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幫她托住劍身,但是看到謝南候的神色,反將手順勢覆在一旁的墻磚上。
慕谷將青綾余下的部分扔到城墻外,說道:“元家小子,我們之前的計劃統統不能再用,否則便是自尋死路。想來,也只能用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就像……”
“你要干什么!”謝南候高聲一喊,整個人猛地向外撲過去,卻被慕谷所擋。
原來,慕谷趁著他們被她的話所吸引,一把將熒守劍擲向空中。
青綾在夜色中曼舞,隨熒守劍向卸甲場偏西方向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