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門小弟子一身白衣翩然而退，緊攥著匕首的雙手，卻藏在身后抖個不停。“還比不比啊？”他躲在窮木安身后，探個腦袋繼續叫囂。

　　窮木安低頭瞄了他一眼，沉聲道：“適可而止。”說罷兩把奪過小弟子手中的匕首，向遠處投擲過去。

　　“噗”“噗”

　　匕首準確無誤的貼著窮奢的腳尖插進硬實的土地里。

　　“喔！喔！”小弟子驚得瞪大了眼睛，不住的對窮木安豎起拇指。

　　窮門早有兩個弟子跑到斗場中，將打滾尖叫的師兄扶起，拖回自己的陣營中。

　　領頭的師兄一把白衣小弟拽走，一臉嚴肅的問道：“誰教你用死寂法陣的！”

　　死寂法陣因殺氣過重，釋放后對手必定有損傷，所以明令禁止在門中施展。授課的各殿執事師兄師姐，對于死寂法陣也僅是點到為止，從不向一眾弟子展示或詳細講解。怕的就是有弟子淘氣，或是不知輕重，用在對付自家同門身上。

　　小弟子這手耀光法陣，按說倒是沒什么，就只能讓對手瞬間暴盲而已，并不會產生別的損害。但是畢竟觸碰了非明文規定的禁忌，總是讓師兄們不安。

　　小弟子搓著手，一掃斗場上的瀟灑，開始不安起來。他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上下牙，不說話。

　　“不說會被逐出師門哦。”一個頭上戴帽兜，披著雪色斗篷的師兄從他們身旁走過。

　　“瞎說！他才沒那么大權力，他都不是執事師兄！”小弟子不鎮定了，沖著那個雪色斗篷嚷嚷，一點也不想控制音量。

　　“每年兩派相爭，領隊師兄全權代表各殿執事。小子，你真該多背背侍天殿總典——雖然那玩意一點用也沒有。”雪色斗篷下的人，掀開帽兜，轉身朝他擠了擠眼睛。

　　領隊師兄面沉如水，揪過小弟子，扳著他的下巴，讓他正視自己：“慕合說的沒錯，你該背的東西有點多呢！”

　　小弟子喉嚨動了動，再也受不住壓力，終于顫巍巍的開了口：“是，是橫舟大師兄，教，教我的。”

　　“橫舟師兄？”領隊松開小師弟的下巴，語氣中多有不信。

　　小弟子在門中有個外號，叫做船尾巴。因為他是慕橫舟撿回來的，平日有事沒事都喜歡跟在大師兄身后，像個小尾巴，更像是影子。大家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也就不多加干涉，畢竟連師傅都沒說什么，誰還管得了慕天門的大師兄。

　　“橫舟師兄怎么會教你死寂法陣？”領隊還是不相信。

　　小弟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回道：“橫舟大師兄說，這次我要上落鐘山，很危險。所以教給我保命的術法。我也不知道這是死寂法陣啊。”他心里覺得委屈，不僅出賣了要好的大師兄，還莫名其妙的用了門中禁術。

　　幾步遠以外，慕合將雪色斗篷搭在臂彎處，身子依舊扭著，認真聽他們的對話。“吼吼，要是橫舟師兄的話，那就不稀奇了。”

　　領隊瞪了慕合一眼，沖他擺擺手：“你去盯一下，窮門的人沒那么好對付。”

　　“得令！”慕合說話時朝著小弟子眨了眨眼睛，然后轉身朝斗場邊緣走去。

　　他們的話，對面的窮門當然無法聽到，但是不遠處的窮木安卻是聽得真切。待慕合走到近前，窮木安便游移不定的問道：“剩下這些人，有多少還會剛才那種厲害的法陣？”

　　慕合比窮木安矮了半頭，自來熟的個性在門中頗得人緣：“窮門大師兄好。”他身上的某種特質，讓窮木安想到了慕橫舟，“你說剛才那閃閃發光的一下啊。這里除了那個傻小子，沒人敢用的。”他看到窮木安聚起的眉頭，又補充道，“就算會用，也不能用。我們慕天門門規很嚴的。那小子回去以后，肯定要在大殿當一年的清掃。嘖嘖，可憐的娃娃。”

　　窮木安覺得頭有點疼，深深的嘆了口氣，才回道：“你的話有點多。”

　　慕合撇了撇嘴：“我家橫舟師兄話才多呢，我這都是小意思。”

　　“沒覺得。”窮木安忽然懷念起慕橫舟來，那小子話多，但都是說在正地方，不像眼前這位，說的都是廢話。“下一場派誰上？”換個話頭，也許是個好主意。

　　“誰想上？”慕合轉頭問在場的弟子。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想當出頭鳥。“沒人想去，怎么辦？”慕合重新回望窮木安，一副為難的樣子。

　　窮木安覺得好笑，雙臂抱在胸前：“哦？那就輸唄。反正對我沒損失。”

　　慕合謹慎的看看他，又看看對面正在彎腰的窮奢，不太確定的說出心中深藏已久的疑問：“你不會是窮門派來的奸細吧。”

　　窮木安同樣望向對面，氣的笑了起來：“也不是沒有那個可能。”

　　夜風徐徐，吹不散眾人心頭的陰霾。不管是白衣慕門，還是紅衣窮門，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夜是多么的煎熬。

　　匕首深深的插在地上，窮奢用力拔了兩下，才把它們拿在手上。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是有天賦的，走同樣一條路要比常人省很多心力。

　　世間的不公平，他從來都不是受惠的一方。

　　畏懼的氣氛在窮舍門這個小小的分隊中蔓延，他們需要一場勝利來打破僵局、證明自己。

　　“誰去？”窮奢還是問出口了，他已經做好自己上陣的打算。

　　寂靜無聲。

　　“哎。”窮奢一手搭在劍柄上，準備親自出征。

　　劍抽出還不到一半，一只比冰還要涼的手按住他的，用力一推，將劍摁了回去。

　　“我來。”他的聲音和手一樣冷，話不多卻很有分量。

　　窮奢扭頭時，那人早已走到了斗場中，手里提著猶自冒寒氣的透明重劍。

　　”阿澀。”窮奢有些發怔。他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說話了？三年，還是五年？

　　兩人本是好友，一同來到侍天殿，又一同被分到窮舍門下。只因為窮奢那顆不甘寂寞的心，在一次次沖擊十二弟子名額的爭斗中，兩人的關系越來越遠。

　　不知在失敗了多少次以后，阿澀望著滿臉是傷的他，問道：“在名字前加個窮姓就那么榮耀嗎？”

　　他那時挑戰窮木安失敗，可以說輸的很沒面子，所以語氣也很沖，“你懂什么！”

　　一句話，四個字，他們之間比兄弟還親密的關系，就這樣斷了。阿澀話不多，但是自尊心不比自己弱，甚至說還要更強。自那以后，兩人再也沒有說過半個字。

　　沒想到，今夜最關鍵的時候，竟然還是他來幫自己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