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山下以劉澈為首的一行人正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雖然我們一直呆在這發霉,但小劉哥既然這么安排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陸遙蹲在草垛旁幽幽開口,“……要知道這是唯一能干的事,就應該據理力爭搶下之前那活的。”
劉澈輕咳了聲:“要過癮找別的機會去,回局里有的是靶子。”
“又不是活的!”陸遙振振有詞,頗為陰暗地舉起手槍比劃了一下,也算過過干癮。
勸導熊孩子放棄小心眼可不是劉澈的強項,他只能抬手扶額:“車也不是活的……我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么放心給你拿出來的配槍。”
但這種安排倒不是不信任陸遙槍法或冷靜程度的事,關鍵在于劉澈分明已經派遣了這個上能當黑客下能修電腦,除了敲代碼也算半個電子設備專家的家伙負責聯絡,根本沒有在這種時候“試手”的可能,剩下傅輿景更是配槍都沒有,更別說打報告帶出來。
——但哪怕拋開所有既定任務和情況不談,如果有任何應急需要,劉澈自己也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傅輿景就沒這些人這么松散,側身半跪著躲在他們開來并掩飾好的車輛旁,以一個相當刁鉆的角度剛好能觀察到不遠處停駐原地的吉普車,實時播報著目測到的情況:“車輪沒有移動的跡象,但是引擎還保持在開啟狀態。我們之前懷疑車主是。”
這是廢話,但有時候哪怕廢話也是需要掌握的線索。劉澈擺了擺手,示意兩個人繼續靜觀其變。
起碼他有的是耐心。
就在方才,吉普車的前車胎被劉澈一槍打爆,但比起預料中的拖輪子強行開出去、鳴笛乃至于做出什么危險的反擊,這車竟然是真就這么應聲停了下來,仿佛那一槍只是個紅燈,搞得三個倍感緊張的襲擊者反而不知所措,原本完善的截停計劃也成了擺設。
這輛車一直紋絲不動,不符合犯罪分子的行為邏輯也不像是被誤會的正常游客,只完成警示過程的劉澈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先反過來警告帶來的兩個小年輕別輕舉妄動。
他可是對現在的人員配置完全有自知之明的人。
自己不說,身邊兩位雖然都是人才,但別說剛入隊不久連配槍都沒拿到、出了名體質跟不上腦子的傅輿景,就算是進來一年幾乎搶走了梁隊六邊形戰士稱號處處備受好評的陸遙一直以來也更多的留在后方,空有一腔熱血但兩人加起來參與直接的外勤活動經驗幾乎為零,主要原因還得是總有前輩為其撐腰。
其實劉澈也很能理解。
隊里有人形核武器全年無休負責任何需要武裝的行動的時候,他自己都很享受躺平的過程。劉澈本來都快習慣了案頭工作,連例行警隊的集體訓練都能翹就翹——或者說這完全就是他決定不在一支隊當兜底的秘密武器,而是在三支隊變相養老的根本原因。
這次臨時行動也確實把他的微信步數翻了好幾倍,快消失的腹肌都像又長了出來。
但無論如何,雖然過程不在預想范圍內,讓對方留在原地已經算是完成了他們最初的目的。哪怕再僵持下去也說不上是壞事,但劉澈仍舊會認為對方這么做也會有理由。
劉澈不是喜愛冒險的人。
如果這是一場需要耐心的競賽,那么起碼他一定不會輸。
風吹過雜草發出的沙沙響聲不足以讓這里從寂靜變得吵鬧,把手槍擱在了一邊,一直表現著自己的百無聊賴,看上去甚至放棄了警惕的陸遙略微側了側頭,眼皮微妙的一抬。
陸遙心里有數當然會聽從劉澈的指揮保持安靜,但不代表不會有些自己的小算盤。
這段時間里,確認了僵持才是現在的目的以后,她就把注意力一部分轉向,在擔當責任和山上的人溝通情況之余,主動考慮起了宏觀的大局——如果現在手頭有一支筆,估計已經在思考的過程中被這個手腳不干凈總愛同時做一些動作的家伙轉成了風火輪。
現在山上的情況頗為復雜。因為紙箱內物體的不確定性,在林蕓和宋喬雨行走登山的同時,兩輛警車被暫且堵在了山道中途。已知對方會使用炸藥的前提下,排查風險需要時間。
被切斷的常用信號通訊讓這里和外界的聯絡方式被打斷,除了比較少用的衛星電話以外沒有任何即時聯絡方法,但也不至于完全沒有,只會因為設備短缺所需要的互相傳的過程而慢上幾分。而且根據后來得知的情況,炸斷的區域選擇也相當微妙——城市里互相傳輸的信號沒有被影響,也就是說肇事者專門選取了能“熄滅”這片山區信號的線路。
這顯然不是什么想要干涉城區,引來大規模注意乃至軍隊出動的做法。如果不是剛好警方為了營救季微集體進山,山區的居民就算正常在家恐怕也只會以為這是慣常的信號不好,頂多放下手機罵幾句物業和網絡公司,根本不會發現究竟是什么問題。
陸遙摸了摸下巴,嘗試以做出這些事的人的角度來思考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干。
無論是點燃一場結果未知完全看老套顏色的山火、單獨疏散居民還是炸斷地區內的光纜,本身都是不可思議的大工程,卻在幾乎同一時間發生。如果點燃山火是為了驅散居民,避免閑雜人等干涉什么特殊行動,那費盡心思把范圍劃到這個程度,實在是有些過頭了。
所以,這些都是為了什么?
當她思考到一半的時候,傅輿景忽然出了聲。
“車窗開了!”
或許是因為等待久了實在容易創造,一直以冷靜著稱的小傅同志匯報時也顯得激動了一些。但車窗只是勻速下搖,剛剛開了一半,然后探出了一只汗毛旺盛的手,生疏的接連比出了幾個手勢。
陸遙探頭看了幾眼,卻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是啥暗號嗎?不過這膚色……我怎么看著像外國人?”
“年齡大約在三四十歲左右,男性。”傅輿景也注意到了,“但也說不準。我對人種特性了解不多但聽人說過,他們皮膚老化通常比我們要快。他是在和我們交流嗎?”
“我把動作記下來之后查查?”陸遙有些苦惱,“但是現在沒網……誰家好人說話用手啊?”
她光顧著懟,渾然忘了自己曾經多次是怎么用近乎跳大神的方式和人講小話的。
“……這些手勢的意思是‘自己人’,”劉澈深吸了一口氣,“我以前見過這種交流方式,怎么說呢,算是一種本地‘特產’吧。”
哪怕含糊其辭,這句話中的重音也難以避免的帶有一種嘲弄的意味。
說這話的時候,他把手揣進了兜里,腕子上的青筋顯示他應當是握緊了拳頭。
作為一名前黑幫臥底,劉澈是市局里出了名的業余影帝,精湛真實的業務能力廣為人知,只是此時此刻身旁的任何人都能看出他開始變得有些不淡定。或許也有他不會對同伴尤其自己眼中的兩個半大小孩兒設防的緣故,但這仍舊罕見的令人稱奇。
能讓劉澈比別人更熟悉的暗號來源不多,陸遙和傅輿景雖然算不上見多識廣但學歷代表的見識肯定不差,稍微了解一點劉澈過去的前提下幾乎都能得出比較貼近現實的答案。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另外的矛盾點浮出水面時,疑點反而更多了。
想通了的陸遙轉過頭剛好和傅輿景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但哪怕是最多嘴、最張口就來的陸遙也沒說出那句:“對于一個應該比較常用的暗號字符來講,這么多步驟會不會有點太復雜了?”
因為現在做主指揮的人是劉澈。
——如果你小劉哥這么說了,那小劉哥就是對的。陸遙是受過許多次耳提面命的教育,也自然相信旁邊同樣保持沉默的傅輿景應該也在被帶出來前被灌輸過同樣的理念。
哪怕明知道劉澈沒有完全“翻譯”出手勢代表的含義,他們截停的幾乎可以肯定是和某些眾所周知的犯罪分子扯上關系的人,現在決定他們該做什么的仍舊是劉澈想要怎么辦。
但劉澈的決斷更出乎他們的預料,他揮揮手,只對完全信賴他的同伴說了一個字: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