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嵐于是跟著他進入府院,來到了一座大廳之內。
“大伯,二伯似乎有消息了!”葛勇走上前去,向一個六旬老者稟報。
這六旬老者儀態莊嚴,正站在一個沙盤跟前推演兵法,聽到葛勇的話后,連忙停下手中的業訣,轉過身來看到了莊嵐。
“什么消息?”他目光炯炯,似乎猜到莊嵐是報信的。
“敢問前輩,是葛家的族長么?”莊嵐出于慎重還是問了一句。
“老夫葛巖,正是本族族長!”老者擲地有聲地回答了他。
“前輩,十分遺憾,我帶來的消息,是個壞消息。”莊嵐說著,把葛紫頤的那枚發簪遞了過去。
“這是二姐的頭飾,她怎么了?”一旁的葛勇認出發簪,連忙質詢莊嵐。
“發簪中,還有一封密信。”他沒有直接回答葛勇,因為見到密信之后,他才會意識到事態超乎尋常的嚴重。
果然,葛巖把密信從發簪中抽出之后,渾身猛然劇烈一顫!
“二弟他……遭遇了不測?”
葛巖手持密信滿目震驚,這封信意味著什么他當然清楚,這是瑯琊王室的征兵令,作為葛家的出兵總領,葛松理應把它隨身攜帶才是,但現在卻落在了一個外人手里。
“不只是葛松前輩,包括他女兒葛紫頤,以及手下率領的全部兵士,都已經覆沒了!”莊嵐實在不愿意把這種噩耗帶給別人,但他必須陳述事實。
“什么?全軍覆沒?!”葛巖在一剎那,簡直如五雷轟頂!
莊嵐:“是的,否則也不會讓我一個外人回來報信,葛家軍遭到了梟匪伏擊,最終全軍覆沒,葛松前輩臨死之前遇到了我,讓我務必把他的口信帶回來,說是葛家出了奸細。”
“被梟盟伏擊?”葛巖情緒愈加激動,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四周原本平靜的元炁在他拳力的感應下隱隱激蕩!
“胡說,就算受到伏擊,葛家軍也絕不可能全軍覆沒,連個報信的回來都沒有?”葛勇在一旁尤為不信,他開始懷疑莊嵐的消息。
莊嵐:“所以說,是葛家內部存在奸細,把葛家軍的出兵路線泄露出去,梟盟只要提前布置,借助于天時地利,再加上人數的優勢,足可以讓葛家軍慘遭屠滅。”
“頤兒的發簪怎么會到了你手里?”葛巖又問道。
“她被梟匪抓到了天鷹山,我本來想去救她,但可惜失敗了,葛紫頤臨死之前,把這枚發簪交給我,匪徒們之前搜身,根本沒想到她把密信藏進了發簪。”莊嵐如實回答。
“勇兒,帶他去客房,我要跟你爹和三伯商討大事。”葛巖吩咐完之后,帶著那枚發簪走了出去。
“帶我去客房干什么?我把口信帶到,此地人事已盡,無意再叨擾貴府!”莊嵐想不到葛家不但沒有知恩圖報,反而想要囚禁他!
然而葛巖頭也不回,很快便消失在了后院當中。
“請吧?”葛勇一反剛才的謙和,語氣中不容抵抗。
莊嵐只好隨他走出大廳,來到了偏院當中的一個房間,葛勇把他送進房門,叫來幾個家丁看守門戶,自己則返身大步離去。
莊嵐垂頭喪氣,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對仁者的存在產生了質疑,這個世界原本已經充滿兇險,他以仁德助人,卻未必能夠獲得報答,反而會受制于人,讓自己在危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接近晌午的時候,葛勇去而復返,并帶來了另一個人,他就是葛紫劍!
“嗯?竟然是你?”葛紫劍見到莊嵐頗顯意外。
“怎么,你認識他?”葛勇問了一句。
“田琳缺個幫手,他正好被選中了,我剛把他收進附傭團。”葛紫劍不斷審視莊嵐,眼神里露出捉摸不透的神色。
“大伯要放他走,怎么辦?”葛勇低聲問道。
“哼,此人來歷不明,又知道了葛家這么大的秘密,甚至還看到了那封密信,就這么讓他走,真的放心么?”葛紫劍皺著眉道。
葛勇:“葛家被梟匪伏擊,而且全軍覆滅,傳出去的確有損聲譽,但是大伯決定放他走了,我們還要阻攔么?”
葛紫劍略一沉眉:“放他走也未嘗不可,不過……”
他話音未落,突然間轉向莊嵐,伸手向他推來一掌!
這一掌速度極快,莊嵐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迅速凝聚業力,迎頭跟他對了一掌!
葛紫劍的修為遠超莊嵐,正面交手的話,莊嵐必然要吃大虧,然而這一擊并沒有讓他受傷,莊嵐只覺得掌心一麻,一陣刺痛隨之傳來。
再看葛紫劍的時候,只見他手持一枚兵符,兵符的表面被血息環繞,散發出一股詭異的色彩。
莊嵐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上面出現了一個深深的烙印,烙印的圖案跟兵符一模一樣!
“這是兵娩,你的業紋已被刻上烙印,從此就是我的兵俑。”葛紫劍冷冷說道。
“兵俑?”莊嵐暗吃一驚,這是兵家當中的一門奇術,它能把一枚毫無生命的陣石,煉制成驍勇善戰的兵俑,所謂撒豆成兵,就是兵家用兵俑施展出來的高等業術。
只不過煉制兵俑需要大量的兵娩,也就是類似于靈墨的材料,它是兵家從戰場上的尸血中提取,然后灌注到兵符當中,用兵符在陣石上印下兵娩,就可以將它煉成兵俑!
然而用活人煉制兵俑,簡直慘無人道,莊嵐一瞬間對葛紫劍恨得咬牙切齒。
“不錯,兵俑相當于奴仆,或者說是傀儡,因為兵娩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你的業紋,你膽敢反抗的話,只有死路一條!”葛紫劍冷笑著說道。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莊嵐怒指對方,手臂幾乎有些微顫。
“放心,葛家有的是奴仆,不缺你這一個,我只是讓你記住,有關葛家的消息不要向外透露,就當你從來沒有見過葛家任何人!”葛紫劍語氣兇厲地道。
“我答應你就是,但你不能把我變成兵俑!”莊嵐怒聲反駁。
“哼,這就不是你能說了算的,當兵俑并不妨礙你的修煉,而且從此以后,你除了農家業術以外,還可以施展兵家業術,因為你的業紋當中,已經嵌入了兵娩!”
“誰稀罕你的兵家業術,把兵娩給我除掉!”莊嵐幾乎歇斯底里。
“哼,一個流浪的外鄉人,有什么猖狂的資本,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廢了你?”葛紫劍陰狠地威脅道。
莊嵐強忍怒火冷靜下來,但依然仇恨萬分地瞪著對方。
“你可以走了,葛家不缺奴仆,但也不養閑人。”葛紫劍漠然地下了逐客令。
“仗勢欺人,這個仇我一定會報!”莊嵐沒有說出這句話,但卻暗暗下定了決心,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葛家大院。
“哼,這么久才來,你干嘛去了!”來到農田的時候,田琳對他橫眉豎眼。
“被幾個痞修糾纏上,所以來晚了。”莊嵐連忙解釋,他此時的心情簡直糟透了,匪幫、附傭團、卑鄙的葛家,這些不幸的遭遇,都被他遇到了。
“我不管,每天的役務量都是定額的,完不成的話,你就不要回去了!”田琳氣呼呼地扔給他一把剔刀,讓他刮取深藏在火楂樹內褶里的銹斑,同時還要滅殺不斷從地下鉆出來的毛蛆。
不知不覺,黃昏漸漸降臨,田琳的光合術再也難以施展,因為光元炁已經被暗夜覆蓋,強行牽引它們必須消耗巨大體力,除非是對戰之時,否則根本沒有必要在夜晚施展光合術。
田琳讓莊嵐必須刮完十棵樹,他現在才刮到第四棵。
“記住,要刮完才能回去!”田琳似乎依然不滿,語氣顯得十分冷峻。
“知道了。”莊嵐應了一聲,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樹上,所以刮得格外慢。
田琳卻不管他,自己提前一步回到了郡城。
隨著夜色彌漫,只能靠微弱的辰曦進行勞作,因為清除銹斑必須使用光系業術,只不過效果不如光合術那么好,但對光源的依賴很小,對體力的消耗也不那么劇烈。
許多農修結束了一天的辛勞,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回趕,即使有充沛的業餐,體力也不能無休無止地消耗下去,必要的打坐和休息,對修為的提升是不可缺少的。
“咦,看那個小子,似乎很陌生。”
“是剛來的吧?”
“在田琳手下做事,嘿,有罪受嘍!”
“田琳這丫頭,仗著自己天賦高,總是不屑于搭理人。”
“可不是嘛,多少人為了討好她,甘愿給她做幫手,可是這丫頭太狠了,攤派的役務累死都做不完,所以沒有一個人能受得了她!”
“那也沒辦法,誰讓她天賦高呢,我們一天做的事,她半天就做完了。”
這些人經過田間一邊議論,一邊漸漸走遠,最后四周徹底寂靜下來。
清冷的夜,看不到盡頭的農田,只有莊嵐一個人在默默勞作,他現在才明白,田琳為什么主動幫他加入附傭團,因為她現在急需幫手,而暮瀾城的農修沒有一個人受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