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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日志

第八章

江湖日志 江淮 4867 2004-07-30 09:15:55

  我應該感謝唐風兒,否則決斗從何而來。這是我出道以來意義重大的一次決斗。

我站在顛峰上,俯首望去,人頭如蟻,他們都在瞻仰著這場曠世的決戰。云在上方涌動,山壑伏乞腳下。突然間,我感覺這場戰斗于己責任重大,有一種聲音告訴我:“你只可取勝,而你也必將取勝!”

我緩緩抽出長劍,劍光與旭日的光華融成一片。嵩山頂上光芒四射,一種力量在蘊積,一種氣勢即將噴發——劍法是雄奇偉大的,有如這天地的雄奇偉大。

應該感謝唐風兒激發我參加了這次比武,至少這讓我知道,人應該有所作為。

我割下一截僧袍,無非的雙袖有如銅墻鐵壁,剛勁無比,但仍被我一削為二。我若再進一劍,便可劃中他的脈腕。無非沒有還手進招,我也就沒有乘勢追擊,雙方說好點到為止。無非臉色不驚,緩緩合十。我還劍入鞘,也是萬分真誠地還了一禮。

這時耳邊響起的是慕容靖海的呼叫,之后是群雄的吶喊。當我確信自己已經打敗無非成為天下第一時,心中的喜悅狂潮蓋過了山中的聲浪。

我此時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唐風兒,可我沒有在鼓噪的人群中看見她。我足下生風,猛竄到謝一函面前:“她呢?”

“她離開了。”

我發足狂奔了一程,果然見到她的衣影。我歡叫一聲,一個箭步沖在她前頭攔住。為什么離開呢?我說,我已經贏得了天下第一。

“我知道。”她的言語還是不冷不熱,不見有半點興奮,“那已經夠了。”

不,還不夠。我說:“有你在一起,我才會知足。”

“何以見得呢?”唐風兒淡漠一笑,“那又與我何干!”

“可是風兒,我原本就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再說這‘第一’的名號里也有你的功勞。”她并不睬我,擦身而過。

“那又與我何干呢!”那種語氣似曾相識,從什么時候起,她就帶著這種深沉的憂傷。

“你還記得我們說過得草莓嗎?我們蓋一間草屋,一起種草莓好不好?”

她的步子放慢了,可想起往事,便又會勾起許多的傷心事來。

她走得遠了。倘若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山巖和綠樹之后,我只怕永遠也見她不著了。可我又該怎么告訴她呢?難道我就這樣任由她一去不返,難道我就這樣等上許多年一等再等等她突然又出現,才能見上她一見么?最終又讓她突然消失?

“唐霜兒說你不會給我快樂,可不是那樣,倘要我再尋找十年,二十年,我也心甘情愿,是你讓我覺得這世上還有一個常常讓我惦記,讓我掛牽的人。而事實上,我更愿意予你以快樂,我不能再讓你孤零零地一人了,我應該在你身邊,看到你是快樂的,看到你是安然無恙……”

我追到她身旁,發現自己竟然心跳得厲害。我期待她能說一句話,她凝視著我,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也許她在想:“可我愛他么?他甚至都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然而一陣沉默之后,她長喚一聲:“天方——”

我擁抱了她。在我心中,擁有唐風兒,遠勝于擁有天下。還有誰比我更幸運的呢?在這一天之中,我擁有了最高的成就和最大的幸福。

看起來,上天像是成全了我。

下山時碰見一個我不喜歡的人。陳湘出現時就像是長久在黑夜里潛行的一個幽靈。她木無表情地說:“恭喜你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士。我們王爺正在招募勇士,望水公子能夠加盟。”

我表示毫無興趣。看見陳湘悻悻離去,謝一函面有憂色:“她不會就此罷休,她原是沖著我來的,只怕會因為我而給你們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沒有放在心上,卻問唐風兒當時與陳湘私語了些什么,以致她臉色大變,恨聲離場。在我看來,她也許會說:“你因此而嫉妒了么?”但也許她是說:“正因為你如此想法,所以根本不可能走近謝一函。”可唐風兒說她忘記了。

幾天后一個王侯模樣的人帶著一幫隨從闖入。謝一函素不喜官場中人,因帶了唐風兒到隔壁房間察看動靜。

我無心與之周旋,要他們直陳來意。那王爺說:“本王也是習武之人,喜好結交各方人才。像水公子這樣的武林奇士,應該為國出力。何況你奪了武功第一的名頭,江湖中必定有不少人會找你麻煩,你也應該尋個穩妥的庇護之所。”

我覺得可笑。我已經準備攜唐風兒一同歸隱,尋個世外桃源的清靜之地,連江湖事都不想過問,何況是在官場上爭名逐利呢?更不會效命于庸碌之輩。

那人說:難得你是淡泊功名的君子,在當今之世實屬難得。不過聽說閣下的佩劍是天下第一的寶劍,還聽說閣下對蓬萊知獲甚詳……

我打斷道:話盡矣!請回吧。

那人面露不豫之色,留下話道:“倘若三日之內水公子到王府回拜,小王必與閣下把酒言歡。閣下雖是武功第一,可最好勿令本王失望!”

我注意到扈從一邊的陳湘臉色詭異,不知她在打什么壞主意。

事后唐風兒很生氣,若她還有一身武藝,定不會讓他們囂張離開的。

“不用睬他們。”我牽她的手道,因為目前沒有比籌備我倆的婚宴更為緊要的了。

五月的風有些烈,吹過山坡時,青草便呼拉拉地瘋長,野花都競相開放。綠蔓從墻上倒垂下來,薔薇一夜之間爬滿枝頭。

“爛漫花枝鋪水池,東風愁解萬千絲,無知翠鳥合于飛……”

往年春暖花開的時節里,謝一函會唱起這個《浣溪紗》,那時我是愁眉不展,而如今,這些景象都向人爭先恐后地表明:好事將近。

來喝喜酒的只有謝一函一人。我原想邀請風兒喜愛的唐可庭夫婦,但她的夫君蘇端己因得罪了朝中權貴,攜家逃往大理避難去了;而慕容靖海在“群英會”結束后,就收到方紅萼產下麟兒的喜訊,急切切趕回了舟山。人世便是這樣,一邊是喜一邊是悲。但我沒有料到,悲喜之間的轉換也太迅疾了,那就像是一場沒有征兆的雪崩。

唐風兒不在房中,我和謝一函找遍了房前屋后,沒有她的蹤跡。桌上有一張紙條,要我們帶上金烏劍和《蓬萊劍法》到璧云臺換人。

我們趕到璧云臺時,天上的月色發青。

那小王爺穩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上,旁邊跟了七八個隨從,個個太陽穴高凸,眼放精光,都是不俗的好手。而抓住唐風兒的,是曾與我劍下結怨的曹不敏。

陳湘自然也在其中,一身黑衣裹得她像蛇蝎。

風兒卻是一襲白衣,在晚風中飄拂不定。她好像很輕,就像在蕩秋千一樣,快要墜落下來。

曹不敏練就的是大內神力鷹爪功,雖然他沒有拿住我,可我感覺那雙爪子是鋼鐵鑄就一樣刺痛。我一心在緊張唐風兒。然而那王爺卻開口道:“只要你交出武林至寶——金烏劍和《蓬萊劍法》,再自廢武功,本王就立馬放人,不再為難爾等。”

而這時,師父生前的囑托又涌上心頭。金烏劍是師父一生的伴物,它曾隨同出生入死;而蓬萊劍法,師父指定要授與將他尸骨歸返天仙潭的人。劍是他唯一的遺物,歸葬天山是他唯一的遺愿。我想起師父的恩情,又想起了師父與玉前輩之前的未釋情緣。

曹不敏將手卡在唐風兒頸項上,就像是扼住了我的咽喉。我奮力大叫一聲:“放開她!”曹不敏縮了一縮手。那王爺示意他放開,道:“看來這位水公子已經想得透徹了,呵呵,水天方你意下如何啊?”

但我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擺在我面前讓我選擇的,都是我難以舍棄的,都是需要我用畢生力量去保護的,但在師父和唐風兒之間,我只能選擇其一,又或者,在我自己和她之間,我只能擇其一。

這時風兒卻開口了:“你在猶豫什么呢,天方?在你說你愿予我以快樂時,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你可知曉么,在我只身飄泊的時日中,我常常想象有朝一日,我可以重新陪伴在你身邊。然而倘若這種愛意會給你帶來負擔和束縛,那我寧愿彼此從未謀面。因此,做你想做的事,維護你應該維護的事物吧。”

那聲音就像是山中的霧氣化作露珠滴落在草葉尖,我幾乎涌淚。

陳湘卻冷冷一笑:“你說得很對,世間的男兒,又怎會因兒女私情而拋開一切呢?名利、大義、尊嚴,又怎會棄之不顧呢?水天方,我倒想看看你如今怎么選擇,是否會比謝一函更多情,抑或更是無情。”

我不看陳湘,直直地說道:“金烏劍在我的手上,《蓬萊劍法》卻是沒有。”這是真的,劍法已爛熟于心,我還要劍譜作甚。那本劍譜師父埋藏在蓬萊島,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那王爺臉色倏變。我還在猶豫是否要將佩劍交出,或者還有另一個法子可解決。就在我猶豫之際,唐風兒殞命眼前。

我聽見低沉的一聲悶響,就像有人當胸給了我一記重拳。忽然間,我彷佛看見唐風兒輕身飄起,恍若在風中蕩著秋千兒一般,飄虛虛地悠悠墜下。我飛身上前將她抱擁,她在臂彎中一沉。我雙臂緊扣,腿卻發軟,跌落在地。在感覺到她下沉的一剎那,我的軀殼猶如魂魄出竅一般虛脫乏力。幾乎同時,我聽見一片兵刃呼嘯聲,謝一函似乎掠過身邊。而之后,我便似失去了知覺,什么也聽不清,而視線也變得模糊。但我能觸碰到唐風兒,我觸碰到她的手,按脈時發現她全身經脈已給震斷。淚滴沉甸甸地落下。這時我才得以看清她的臉,相當蒼白,埋在輕柔如絲的烏發間。她的眼睛還是黑亮黑亮地,怔怔地凝視著我。我緊握了她的手,我想將她整個人都攥在心口,我想抱住她大聲疾呼,可我的視線總是模糊。

我也不知我說了些什么,我將手放在她的背心,緩緩輸入真氣。她眉尖稍動,似是吃痛,但隨即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容。這笑容似是一個幻影,一滴淚珠滑落在她的笑靨里。她似乎想說什么,可是我什么都聽不見,我就像是失去了聽覺。可忽然間,我又聽見她在深深地呼氣,她的雙唇似是流淌著血色,重重地嘆出一個音符。這聲輕嘆里讓人覺得猶潛伏著很多的生命力。

她的手自然垂下,宛如一朵凋零的優曇花。

謝一函:

那一晚的月亮青白透亮,沒有一點暈光,卻不適宜觀賞。它的光芒就像是森森劍戟,無論是抖落在草皮上還是投入水波里都不會令人舒暢。

在我制住陳湘穴道的同時,我聽見一聲嘶聲竭力的吼叫。那幾乎不像是人聲,更不像是從我所認識的水天方口中爆發出來的。我看見他一躍而起,手里的金烏劍就像是野狼的獠牙一樣烏亮怖人,殺氣就如頭頂綻放的焦雷,瞬間籠罩了這片山頭。在我看他第二眼時,一個人頭已經掛在了他的劍尖。他似乎很狂亂,他似乎是喪失了心智。他的劍式不像是山洪爆發、狂潮洶涌,他更像是受傷的猛獸,要將這些惡人撕成碎片。

這種瘋狂的殺戮舉動明白告訴我:唐風兒已經死了。

我沒有動,我任由他持劍沖殺。陳湘也噤若寒蟬。

倒在他劍下的人都被截作了四五段。最后他攔住那個力圖逃跑的侯爺,狂笑說你不是想見識第一的名劍和第一的劍法嗎?然后聽見鬼一樣的慘叫。劍光飛轉,“嗤嗤”有聲,血肉四濺。

我轉眼看去,唐風兒靜靜地躺臥在草地上,月華唯有在她身上徘徊之時才是溫柔的、明媚的。她就像是天上飄下來的一朵云,一觸地,便化為茫茫霧氣,溶入了天地之間。那白衣輕揚,有一種死的純凈。不知唐風兒臨終前和水天方最后說了些什么,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里,她想到了什么人,都想到了些什么。我橫笛吹鳴,靜悄的夜似給撕裂了肌膚,開始了痛苦的顫抖。上天本來就無悲憫之心,因它從不予人以快樂。

笛聲的安撫讓水天方漸漸冷靜下來。他頹然倒地,如果還有力氣,必會失聲痛哭。

陳湘這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她問:“倘若我也死了,你會像他那樣么?”我轉看她妙目怔望,癡癡的神情中茫然若失。我心生憐意,但卻知自己不會如此。至于為什么,她卻無從得知。

我不知將唐風兒擁在懷里有多久。一觸著她的身體,我就感到無力,感到暈眩。從前我心里總有著無數的疑問,對什么都不能十分地確定,然而這次我卻清楚地知道:唐風兒死了。這一死亡讓人心力憔悴、知覺麻木。直至后來我聽見一聲凄厲的長笑,就像是失了心瘋。

那是陳湘,看起來她對謝一函絕望之極。

我過去問:她在這兒做什么?我想起陳湘也難辭其咎,可我對謝一函說:讓她走吧。

謝一函拾起一粒石子,于掌中捏碎,一發碎石彈落在陳湘身上。如此給陳湘解了穴,但同時謝一函說:“我已經封住了你習武的要穴,此后你若運氣練功,必然經脈受損。望你以后好自為之,勿再害人。”

陳湘在解穴之初,渾身哆嗦了下。但聽到謝一函的話語,卻兀地抬起雪亮的眸子,眼圈紅得像要滴血。她的聲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謝一函,我此后恨你,不會是因你今日廢掉我武功。而你今番放過我,我則必定會令你來日后悔。此后,你我恩情,一刀兩斷!而你須記住:總有一天,我要毀滅你!毀滅你的弟子,毀滅你的天仙門!”

謝一函卻似充耳不聞,他只是撫著他心愛的笛子,眼望漫無邊際的黑夜,也許他在專心聆聽著穿過笛膜的風的悄吟。

這種噬人的感情倒也驚世駭俗,但如果謝一函不在旁邊,我肯定會手起刀落,因為我知道陳湘必不罷休,什么都做得出來。

我總以為謝一函對陳湘多少有些情感。畢竟她是唯一能聽他吹笛子的人。可陳湘后來卻據說是學琴去了。我想她的琴聲里,一定充滿了怒氣和殺氣。但天曉得呢,也許謝一函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感情。

我抱擁了風兒很久,她的纖指上沾染了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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