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來人，二人不由都是松了口氣。

　　“原來是徐楊兄弟。”胡安將刀收進(jìn)鞘內(nèi)，笑道。

　　“徐楊？”陳克看著站在門口的徐楊道，“你在那站多久了？”

　　“站多久？”徐楊愣道，“我剛來啊。哦，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就先出去了。”說著，他便準(zhǔn)備撤回身去。

　　胡安趕忙伸出手把他叫住：“徐楊兄弟，等一等。”

　　徐楊身子一頓，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你先關(guān)上門進(jìn)來，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徐楊聞言，在那站了一會，像是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將整個身子都踏進(jìn)了屋子。

　　“什么事？”

　　胡安看了看他，道：“我和陳老爺子準(zhǔn)備攜手殺了曲鎮(zhèn)東。我在路上見過兄弟的身手，所以想請兄弟助我一臂之力。”他說這話時，一邊向前移動著。

　　袖口微動，右手手腕后藏著的短匕露出一點點尖來，讓陳克看了個分明。

　　看樣子如果徐楊在這說出半個不字，胡安就會為了復(fù)仇大計殺了前者，如果前者行跡不軌，將這事告訴了曲鎮(zhèn)東，那這個屋子里的兩個人，包括那一干行商人等可能都會遭遇不幸。

　　出乎意料的，陳克看著那縷寒光，卻沒有出聲提醒。

　　正當(dāng)胡安離徐楊越來越近時，后者卻忽然開口了。

　　“好啊。”

　　“呃？”胡安先是一愣，隨后心底大喜，袖口處的寒光退回了袖內(nèi)，“徐楊兄弟你答應(yīng)了？”

　　“嗯。”

　　“如若兄弟能助我擊殺此獠，胡安必有重謝！”胡安作了個揖。

　　“沒關(guān)系，不用謝我。”徐楊道，“我也正想殺他。”

　　“......”胡安愣了愣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為什么？”

　　“不為什么。”徐楊挑了挑眉毛，“我對你為什么要殺他也并不感興趣，但我會幫你殺了他。”

　　胡安沉默了，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

　　看著那個人淡然如水的眼神，他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挫敗感，很奇怪。

　　就像自己為之拼搏了十幾年的東西對于面前這個人來說仿佛隨時都能辦到，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這讓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的異樣感，陳克忽然開口了。

　　“胡二當(dāng)家，既然我們都愿意幫你，你就也得做到之前答應(yīng)我們的事情。”

　　“你得讓我們平安回到豐都。”

　　胡安轉(zhuǎn)過身子，看向陳克，道：“我保證，事成之后，就派人將你們平安送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二位了。”胡安對著兩個人作了個揖，“天色已然不早，且我不適合在此逗留太久，先回去了。”

　　“明日之事，全看二位了。”

　　胡安離開后，陳克看向徐楊，道：“徐楊兄弟，這趟渾水你決定要趟了嗎？”

　　“不是我趟不趟。”徐楊道，“是不得不趟。”

　　“那曲鎮(zhèn)東濫殺無辜，心狠手辣，為了達(dá)到目的不擇手段。從今日白天就能看出來，就算離開時他會放了你，但為了讓他的生意萬無一失，他決計會殺了除你以外的其他知道這件事的人的。為了活下去，我只能拼一把。”

　　陳克看他幾眼，道：“徐楊兄弟，我倒是能理解為什么趙大官人要讓你來跑商了，就沖你這個腦袋，再加上你這身手，真是委實不用愁了。誒，對了，你這身功夫是哪學(xué)來的？”

　　“趙官人家里的武師，從小我便跟著他一起練功，倒也算不了什么。”徐楊道。

　　頓了頓，他又說道：“其實陳老爺子才是，完全不必趟這趟渾水，曲鎮(zhèn)東需要你，他還要你幫他運武器，不會對你怎么樣，你大可撒手不管這件事的。”

　　陳克聞言，正色道：“將武器賣給妖族這種事，我是絕對不允許的。我本想等大家都安全回去了再將此事報官，但我擔(dān)心這邊陲地界的官匪魚龍混雜，且那些官兵平日里也沒什么作為，很有可能根本不把我說的當(dāng)成一回事。現(xiàn)在有機(jī)會能除掉曲鎮(zhèn)東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徐楊一邊爬上自己的床，一邊背著身子問道：“陳老爺子，我聽說你之前在荊天都干過事？”

　　陳克愣了一下，不知他為什么提起此事，便點了點頭，道：“我年輕的時候在荊天都跟隨過一位大人，后來遇上小人上位，將我發(fā)配到了豐都，從那時候起我就干起沙漠中的營生了。”他說這話時，像是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神色淡然。

　　“聽上去似乎和曲鎮(zhèn)東有些像。”徐楊脫了鞋，將身子裹緊被子里，道，“老爺子你就不曾想過回去嗎？”

　　“唉，其實我多少明白些曲鎮(zhèn)東的感覺。”徐楊吐了口氣，“但他走歪了。這幾十年了，我早都看淡了。而且，我不相信命由天定這一套。”

　　“哦？”徐楊眉毛微微抬了抬，“是因為你曾經(jīng)在沙漠里遇到過的那個人嗎？”

　　陳克點了點頭，道：“自從遇見了他，我就堅信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東西，能夠突破一些對我們來說可以稱為屏障的東西，甚至是生死。”

　　“突破生死？”徐楊道，“這也太玄了些吧，這世上的生命哪有不死的。”

　　“我不是說不死。”陳克道，“我是說，當(dāng)天要他們死的時候，他們可以選擇不在那個時候死，他們有足夠的尊嚴(yán)和力量自己挑時候。”

　　徐楊想了想，道：“如果真有這樣的存在，那這個世界應(yīng)該不只是這個樣子了吧。”

　　“我堅信有，而且并不少。他們就生長在這個世界的某些地方，心里懷揣著平常人早已失去的東西，堅定地向光亮處行進(jìn)。”

　　“即使有一千個人倒在了這座山下，也依然會有第一千零一個人向上攀登。”

　　“我堅信有這樣的人。”

　　那個蒼老的身軀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原本渾濁的雙眼里忽然迸濺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就像其中居住的靈魂平日里只是一堆煙，而此時突然燃起了火。

　　徐楊看著他的眼睛，半晌，收回了目光。

　　“老爺子，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明天還要上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