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盡是一片絢爛的色彩,無數(shù)泡泡般的東西涌動著,模糊的色塊不斷變幻滾動,似乎是一些畫面,但極其不清楚。
清道夫沒有追上來。
這里是通紅的裂痕的底部,上空的裂隙已經(jīng)閉合了,但抬頭看到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流動奔涌的液態(tài)物質(zhì),泛著奇異的色彩,如有生命般將觸角伸向各個方向。
白曉現(xiàn)在正站在一大堆奇異的物質(zhì)里,它們像是彩色的膠水,具有些許粘性,略微影響他的行走。
似乎有一些聲音在耳畔響起。
“走……”
“……太好了……”
“……抱……歉。”
這些聲音若有若無,如一片片羽毛輕飄飄地拂過耳膜,若仔細(xì)傾聽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們似乎來自不同的人,有年輕女孩清脆的笑聲,有低沉而痛苦的哀嚎,也有人似乎行將就木,用越來越微弱的語氣交代著后事。
無數(shù)微弱的聲響環(huán)繞在周圍,卻不顯得擾人,更像是一片片雪花飄飄揚揚、慢慢落下,輕微得激不起任何波瀾。
白曉嘗試著在一片彩色的“膠水”中邁出腳步,慢慢前進(jìn)著。身邊有泡泡般的東西在飄動,似乎攜帶著什么信息,他試圖抓住一個,但一旦空氣被攪動,這些泡泡就會以極快的速度不規(guī)則地移動,逃離開去,壓根抓不住。
最終他不得不牽引空氣做了個龐大的網(wǎng),將一個泡泡兜住了。
白曉觀察著眼前的“泡泡”。它并不是薄薄的一層液體,而是實心的一種膠質(zhì),質(zhì)感甚至有點堅硬,其中有著幾個氣泡,如活物般移動著,無數(shù)色彩在上面變幻不定,組成許多副模糊不定的畫面。
他對這個泡泡進(jìn)行了仔細(xì)的探查,發(fā)現(xiàn)了一絲極其隱秘的力量——一種附空間獨有的力量,與之前感受過的很像。
又有一些能量聚集在這絲力量周圍,組成一種有些熟悉的結(jié)構(gòu)——像是一個接入口。
白曉思索片刻,快速用精神力構(gòu)建了一個模型,幾根頭發(fā)脫落下來,互相糾纏成一只雪白的小鼠,一絲絲寒氣霎時間散發(fā)開來,使得水汽在“小鼠”身上結(jié)了一層冰霜。
他迅速控制住這些逸散的力量——雖然白曉的控制力在提高,但逐漸活躍的血脈帶來的力量有時仍會逸散出少許。
渾身純白的小鼠輕盈地順著白曉的手指躍下,輕輕落在空中的泡泡上,長長的尾巴上散出一絲微弱的精神力,輕輕一甩,便進(jìn)入泡泡中。
下一刻,小鼠渾身一顫,差點解體,但在白曉的操縱下又凝實起來,與此同時,小鼠傳來的感官信號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這是……
這是一片翠綠的草地。
燦爛溫暖的陽光灑落,白曉借著小鼠的感官,感受到了暖洋洋的感覺。
陽光……真是久違的東西。
他伸出手舉到眼前,這是一條小麥色的手臂,皮膚略顯粗糙,手上有很多干農(nóng)活留下的痕跡——是個農(nóng)民家的少年。
白曉能極其真實地感受到草地摩挲著沒有穿鞋的腳底,陽光盡情地籠罩了這具身軀,很溫暖,一陣微風(fēng)輕飄飄地拂過面頰,帶來青草、樹木與果實的清香。
陽光有點晃眼,白曉想伸手遮一遮,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控制這具軀體了。
他成了一個旁觀者。
這具身軀動了起來,在草坪上走著,白曉感覺到鋒利的草葉在腳與腿上留下陣陣刺痛。
“尼……尼娜?”這個人一邊走一邊開口說道,說著轉(zhuǎn)動腦袋四望著。
“沙沙……”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帶動青草晃動著,一片樹葉打著旋從一旁落下。
“尼娜?尼娜!”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低落,逐漸響亮,逐漸焦急。
他跑了起來。
“尼娜!你在哪兒?”他朝著周圍的樹林大喊著,幾滴汗水順著鬢角流下,小腿上被鋒利的草葉劃上了好幾道血痕,血珠緩緩沁出。
這里的樹木長得稀疏而筆直,故而大片的矮草可以沐浴陽光肆意生長,鋪展成大塊的淺色草坪,幾叢紅色或白色的花恣意開放,一串串小巧的花朵微微垂下。
幾滴鮮血留在了草坪上,十分刺目。
“尼娜……尼娜……你……去哪兒了?”少年的聲音又慢慢低沉下來,他在一棵樹下站住不動了。
他低下頭,看著地上棕褐色的泥土,一株小小的樹正努力生長著,僅有的五片葉子在微風(fēng)與陽光中喜悅地顫動著,充滿生機與活力。
“啪!”
他一腳踩上去,小樹折了,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他繼續(xù)行走起來,這次他走得很慢,但似乎有著明確的目標(biāo)。
白曉逐漸能感受到一些情緒——當(dāng)然是通過小鼠感覺到的——這樣比較安全。
迷惘、悲傷、怨恨……
一開始只是模糊的大概情感,隨著少年的腳步愈發(fā)沉重,頭頂?shù)臉淙~愈發(fā)茂密,這些情緒更加具體與清晰起來。
找不到自己心愛的女孩,他在仿徨……同時他對于尼娜的下落已經(jīng)有了猜想,不禁感到強烈的惶恐。
他在悲傷,尼娜不知所蹤,據(jù)他心中猜測,如今狀態(tài)肯定很糟糕,甚至可能已經(jīng)……
他在恨,他與尼娜本不應(yīng)落到如此境地。
都是那個人!
那個家伙!
為什么?人生來便有階級劃分?自己生在這最底層?
如果不是那個人,尼娜怎么會……
所有情緒中,他的恨意最是滔天,他的悲意如潮汐上漲。
即使以小鼠為中介,白曉仍感受到了情緒在侵蝕自己。這種恨、這種悲,其實不是白曉所知的最為濃烈的,卻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變得極其清晰和強烈。
少年就這樣慢慢走進(jìn)樹林的深處,這里的樹木變得茂密,品種也開始逐漸變化,大片的樹葉遮蔽了陽光,四下靜謐無聲,偶有一只灰雀被他的腳步驚起,拍打著翅膀飛遠(yuǎn)。
突然間,他的腳步一頓——他看到了血跡。
像是一瞬間噴涌而出形成的痕跡,大片血液鋪灑在樹干上,緩緩地沁入樹皮深處,像是樹干上一塊特立獨行的斑紋。
那一瞬間,悲傷與恐慌的情緒飆升,瞬間超過恨意,占據(jù)了這個少年的心靈。
他知道,尼娜離自己不遠(yuǎn)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極度的害怕,他知道這片樹林深處有著什么。
少年有些不敢前進(jìn)了,樹干上大片的血跡仿佛萬千可怖妖魔,又是無比的刺眼,一瞬間打破了愛情的魔咒。
理智在回歸,有那么一瞬間,對樹林深處存在的害怕超過了他對尼娜的愛,促使著他往回走,離開這片地方,再也不回來。
但下一刻,他咬咬牙。白曉感受到他握緊了拳頭,渾身肌肉都變得僵硬,但仍往前走去。
地上有一條很不起眼的小道,他順著小道走著。
不過走了幾十米遠(yuǎn),他便看到了——
那女孩倒在地上,清秀的圓臉上滿是極致的恐懼與絕望,圓圓的眼睛大睜著,無數(shù)血絲覆蓋了鞏膜,這雙明眸再也不復(fù)往昔的清澈。她穿著樸素的長裙,幾根骨頭以怪異的角度刺破衣服伸出,上面還殘存著淡淡的紅色血跡。
腳好像碰到了什么,少年僵硬地低下頭。
是些黃色的塊狀物。
脂肪。
他又緩緩地抬頭,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色映入眼簾。
他的悲意如咆哮的海浪,高高地抬起,頃刻間席卷了整個心靈,悲傷的洪流淹沒了他的神智,甚至對那個存在的恐懼都被壓制成一葉小舟。
“尼娜——!”他幾乎是咆哮著喊道。
“嘩啦啦——”喊聲在林中驚起一片飛鳥。
白曉感覺到視線逐漸模糊,這個少年在流淚。
他跪在了地上。
強烈的情緒涌了過來。
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白曉看向趴在泡泡上的白色小鼠,后者隨著大量情緒以及一些力量的涌入在微微顫抖。
他感覺到了。
就是這個。
是核的原本中的力量,幾乎一模一樣,不同之處僅僅是它夾帶了一些奇異的情緒。
這正是他此行的目標(biāo)。
這種力量隨著泡泡里少年情緒的高漲源源不斷地產(chǎn)生。
現(xiàn)在,白曉看著周圍飄動的膠質(zhì)圓球,猶如看著一個個移動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