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客二人出了坤寧宮,客氏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這才穩住了神兒,回想在鬼門關上晃悠那一圈,現在想起來還陣陣后怕,她頭也不回的走出老遠才停下腳步,對追上來的涂文輔說:
“涂公公,多虧你來得及時,若再晚一步只怕我就險遭不測了?!?p> 涂文輔一驚:“夫人,此話怎講?”
客氏恨恨地說:“你剛才沒看見皇后的白綾嗎?她這是鐵了心要我的命呀。”
涂文輔這才皺起眉頭:“此事非同小可,夫人,您看該怎么辦?”
“走,去魏府。”
兩頂轎子穿行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上,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一行人簇擁著轎子朝石狀元胡同趕去。
魏府。客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就喝,看來她真是嚇壞了。到此時才逐漸平靜下來,魏忠賢瞟了一眼門口的王體乾、涂文輔二人,這倆人都是聰明人,識趣的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魏客二人,魏忠賢站在客氏身后為她揉肩按摩,邊揉邊說:“夫人,這次讓你受驚啦,小奴心里也很過意不去?!?p> 客氏咬牙切齒:“還說呢你,你知不知道皇后差點要了我的命,多虧涂文輔及時趕到,不然……”
“夫人千萬不要這么說?!蔽褐屹t急忙制止。
“可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難道你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皇后這般凌辱我而不管嗎?當年你為了我和魏朝叫板的那股子狠勁兒哪去了呢?你就這么無動于衷?”客氏質問道。
魏忠賢一時語塞,當年他為了從魏朝手中搶客氏,那可是下了血本,最后甚至要了魏朝的命。魏忠賢暗自思索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說:“夫人,盡可放心,小奴一定會讓你出這口惡氣?!?p> “這才像句話…”客氏稍稍解了氣。
魏忠賢笑著摟住客氏,客氏拍了他一把:“死鬼….”
孫承宗遠赴遼東擔任經略,替換前任王在晉,但東閣大學士的職務予以保留,也就是說孫承宗雖然人在遼東,但仍屬內閣成員,名列第三,前面是葉向高和韓爌,后面還有顧秉謙等人。但由于孫承宗不在京城,其大學士頭銜只是虛職,遼東經略才是實職。
內閣簽押房。魏廣徴進來的時候發現葉向高、韓爌等人已經在辦公了,甚至連顧秉謙也在埋頭翻閱各地的奏折。魏廣徴有點尷尬,趕緊入座。韓爌遞給葉向高一本奏折,說:“閣老,關于關外筑城一事,孫閣老也力主選擇寧遠,只是目前寧遠缺兵缺餉,孫閣老請朝廷酌情增援?!?p> 葉向高嘆道:“稚繩體諒朝廷的難處,我們也要理解稚繩的不易,兵餉之事還得盡快解決,以免誤了遼東大事?!?p> 韓爌點頭道:“孫閣老折子中一再要求兵員兩萬、軍餉二十萬兩,這恐怕已經是他壓縮后的數字了?!?p> “遼東的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區區二十萬兩能有什么成效?哎,稚繩這是不想讓朝廷為難呀,他清楚朝廷的難處。”葉向高深有感受的說:“這些年來,僅朝廷拖欠的邊餉就高達幾百萬兩,至今沒有著落,這區區二十萬兩無異于杯水車薪,連欠餉的零頭都不夠?!?p> 韓爌合上折子,說:“兵員好辦,敕令兵部調遣通州、遵化和宣府等鎮的邊軍擇優選調兩萬劃撥遼東即可,只是這軍餉……”
葉向高:“交付戶部想辦法籌措吧?!?p> 韓爌:“也只有如此了?!?p> 自從方從哲下野東林黨人大舉返朝以來,齊楚哲等黨倍受打擊,一個接一個被掃地出門,東林黨人沒幾下便把朝堂基本打掃干凈了,當然也只是基本干凈,許多要害衙門依舊把持在所謂的“邪黨”手中,例如戶部尚書李汝華這位政治不倒翁執掌戶部多年,至今不倒,也稱得上一個奇跡了。
案上堆滿了各地請餉的折子,李汝華頭都大了,內閣還時不時催他盡快發餉,可他哪里還有銀子?李汝華心煩意亂,在堂中走來走去,當年動用金花銀的下場歷歷在目,皇室的錢無論如何是不能挪用的。而戶部國庫中的銀子就那么可憐的一點,給誰都不夠分的,索性誰也不給了,這樣起碼還公平一些,可內閣那里如何回話呢?
李汝華想得腦仁疼也沒有想出個頭緒來,一怒之下發起牢騷:“你們不就是想攆我走嘛!好,我走總行了吧,我到想看看這戶部的火山口誰能坐的安穩?!?p> 李汝華說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將辭呈遞了上去。葉向高、韓爌等人看到折子后都陷入了沉默。許久葉向高才說:“李汝華求去,這戶部的差事不能沒人照看,你看誰能勝任?”
韓爌眉頭緊鎖,看得出他也是一籌莫展。
韓爌思來想去,感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干脆說:“閣老,我看在沒有合適人選之前,還是慰留李汝華為好,要以大局為重呀?!?p> 葉向高也覺得戶部的事棘手,點頭道:“老夫也有此意,那就駁回李汝華辭呈,予以慰留,命他安心辦差。”
接到兵部調令后,來自通州、遵化、宣府甚至大同等邊鎮的邊軍經過篩選,挑選出來的援遼軍開拔趕赴山海關。孫承宗此時仍身兼兵部尚書,征調援軍自然是毫不費力,很快就辦妥了。
但是軍餉就沒有那么順利了。
李汝華東挪西湊甚至截留了一些稅款,才勉強湊齊十萬兩,孫承宗拿到這十萬兩銀子,心里百感交集。雖然軍餉仍是最令他憂慮的事情,不過朝廷調派的兩萬援軍無疑給遼東注入了新鮮血液。他當即大筆一揮,撥出一萬給袁崇煥,兌現了當初他對袁崇煥的承諾。
此時除了喜憂參半的孫承宗外,最高興的當屬寧遠的袁崇煥,這一萬援軍來得太及時了,有了這一萬精兵,寧遠就更萬無一失了。
寧遠城頭。來來往往的士兵正往城頭架設紅夷大炮,這是兵部新近從葡萄牙人手中購置的新式火炮,一共四十門,這種火炮口徑大,火力猛、射程遠、殺傷力極大,以至于葡萄牙人專門派了幾個炮手前來指導。
四十門大炮中二十門留在京城守城用,其余二十門調往遼東,山海關放置十門,剩下的十門孫承宗悉數交給袁崇煥。誰也沒有想到幾年后就是這幾門大炮創造了一個“奇跡”,更成就了一代名將袁崇煥的一世英名,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自從上次跟張皇后鬧翻后,客氏一直躲著張皇后,盡量不和她發生任何沖突,她要等待時機,一招制敵,那口惡氣她發誓一定要出。
臨近七夕,京城里好久沒下過雨了,旱情不但沒有減緩反而愈發嚴重,米市的糧價最近又漲了許多,京城里隨處可見北直隸、山西等地逃荒的流民。
寂靜的夜,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一頂小轎在一行人簇擁下匆匆拐進了石狀元胡同……
魏忠賢剛睡下,就聞報奉圣夫人來訪,他睡眼惺忪的套了件衣服就往客廳走??蛷d已經在客廳等待半天了,魏忠賢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揉眼說:“夫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說嘛,這深更半夜的……”
客氏低聲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一下子把魏忠賢激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客氏,追問道:“夫人,你說什么?此話當…當真?”
客氏平靜的重復了一遍:“據坤寧宮里可靠消息,皇后有喜了。”
魏忠賢此時睡意全無,他皺著眉頭暗自思索了會兒,憂心忡忡的說:“皇后此時有喜,對我們恐怕大大的不利呀?!?p> “所以我一聽到消息就連夜來找你,我們得商量個對策啊,不能眼睜睜看著皇后生下元子吧?!笨褪嫌悬c心慌。
“當然不能!”魏忠賢不假思索的說。
客氏追問:“那我們怎么辦?今天下午太醫們都去坤寧宮診脈了,再晚就來不及了?!?p> 魏忠賢心一橫,陰險的說:“必須阻止她。”
“你的意思是……”客氏追問。
魏忠賢耳語一番,客氏臉上露出了詭異地笑意。
皇后有喜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皇宮的每個角落,就連一心癡迷木匠活的天啟也心花怒放,連著往坤寧宮跑了幾趟,這畢竟是他的元子,他怎能不高興呢。
天啟的高興看在魏客眼里卻是一陣陣恐懼,一旦皇后產下元子,勢必會立為太子。到那時母以子貴,就麻煩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張皇后的身體漸漸出現了變化,腹部開始鼓了起來。而天啟只是開始的幾天興奮了一陣子,勁頭兒一退便又一門心思搗騰起木匠活來,對于張皇后的情況很少過問,這一切正中魏客下懷。
張皇后行動越來越不便,常常需要婢女攙扶著到宮外走走散散心,而小蘭則寸步不離張皇后左右,時刻緊跟著生怕出什么亂子。
由于小蘭時刻陪伴在張皇后身邊,致使魏客一伙的計劃無法實施,于是他們捏造罪名將小蘭發往浣衣局,另派得力之人接替。
坤寧宮。小蘭收拾好換洗衣物,打好包袱,對身后押解的太監說:“煩請公公寬限片刻,容奴婢再看一眼皇后娘娘?!?p> 小太監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小蘭道謝后來到皇后寢宮,跪在軟榻前望著熟睡的張皇后。小蘭難抑悲憤之情,哽咽道:“娘娘,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您了,您自己多保重,小蘭去了。”說罷揮淚而去。
小蘭剛一離去,張皇后便從夢中猛然驚醒,她坐起來下意識的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小蘭,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又呼喊了幾遍:
“小蘭,小蘭,你在哪里?”
沒有任何回音,張皇后更加不安,她扭頭問侍寢的婢女:“可曾看見小蘭哪兒去了?”婢女回話:“稟娘娘,小蘭被發往浣衣局為奴了。”
“什么!你說什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張皇后大驚失色。
侍寢的婢女唯唯諾諾說不清楚,張皇后內心更加忐忑不安,現如今這偌大的坤寧宮中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了,唯一的心腹小蘭也被貶斥。這以后的日子必將危機四伏,張皇后何等聰明之人,已經料到了這一點,也正因此她的心里才愈發不安,不知道后面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除去了小蘭,魏客二人總算長出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只需要命令坤寧宮里眾多的眼線嚴加看管張皇后伺機下手,到那時大事可成。而一心想著做父親的天啟到死也想不到他的父親夢是因何一個接一個破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