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雪看著蘇云站在門口，起身示意她出去說話。
蘇云擦掉眼淚，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媽的病情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蘇青雪隔著門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嘆了一口氣，“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讓親屬有個心理準備。”
蘇云瞬間全身發軟，還好蘇青雪及時扶住她。
“姐，你沒事吧？”
“沒事。”
“我扶你到一旁休息會兒。”
這些年蘇云不愿回家，是覺得心里虧欠母親太多，才沒臉回去，哪怕是回去也不愿長待。
她本想等蘇喬生完寶寶，就回去好好陪陪母親。沒找到一場風寒打亂了她的計劃，還亂了她的心。
楊鳳出門尋蘇青雪，看見她們兩姐妹在談心。
“打擾了，青雪，媽找你。”
“蘇云來了，一起進去吧。”
楊鳳是個明白人，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她婆婆嘴上不說，心里卻一直惦記她。
蘇云看著一頭灰白短發的她，這些年多虧了她照顧母親。
“嫂子，您辛苦了，這段時間，媽多虧了您照顧。”
楊鳳讀書少，嫁進蘇家年紀尚小，婆婆一直待她如自己女兒一般。照顧她是理所應當的。
“都是一家人不談客氣話。”
蘇云一直都很滿意楊鳳這個嫂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吃苦耐勞不在話下。照料家里老人也沒有半句怨言。
蘇云和楊鳳進去時，母親正在和蘇青雪說話，期間聽到母親嘴里一直念著洛洛的名字。
蘇青雪知道自家小丫頭和母親關系甚好，她在此刻念叨洛洛，肯定是想小丫頭了。
“媽，你別著急，我就給洛洛打電話，讓她回來看你。”
楊鳳伸手撫平婆婆的情緒，這些天她總是念叨洛洛。還嚷嚷著自己給寧蘇洛打電話。
楊鳳之前下田干活不小心將手機掉進水里，拿去修好后，里面電話號碼好多都不在了。之前用筆記本記錄的號碼中，又沒寧蘇洛的。她一把年紀記性不好，不記住洛洛的電話號碼，就是想給她打電話也實在是沒辦法。
蘇青雪給寧蘇洛連續打了兩個電話都沒人接，只好給她發消息說母親病重之事。
寧蘇洛在整理明天開會需要的資料，沒聽到電話鈴聲。
快到下班時間，寧蘇洛把整理好的資料仔細核對一遍，確認無誤后，拿出手機點開消息，腦袋瞬間嗡嗡作響。
回電話了解病情后，立即請了假，回家收拾東西。
許單開車送她車站，發現今日回去的車次已經沒了。
回到家寧蘇洛坐立難安，打了很多通電話問到了一個熟人正準備回家。
許單見天色已晚，勸她明早再回去，可她一心都是病重的外婆，哪里還聽得進去其他的。
坐上車，寧蘇洛就期盼著能早點到家，早點見到外婆。
因為是親戚，路上哪怕她不愿講話，難免也要應付熟人的問題。
車里安靜下來，寧蘇洛拿出手機，晚上十一點，再過兩三個小時就可以見到外婆了。
寧蘇洛點開許單的消息回了句，退出聊天頁面，剛準備閉上眼睛調節，隨著一個碰撞聲坐在副駕駛的她額頭狠狠地撞在車上。高速上的速度非常的快，好在司機立即打方向盤，踩了急剎，讓車里停了下來。
車撞上護欄時，就當寧蘇洛以為車會飛出去，幸好司機及時將打了方向。
寧蘇洛緩過來，看著被撞壞的護欄以及護欄外不知多高的山地，如果車要是飛出去，那她極有可能與這個世界告別了。
寧蘇洛心里很難受，下車狂吐不止，她長這么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確實被嚇到了，現在想起來都后怕。
等她平復心情，發現車的保險杠已經撞壞了，車燈的玻璃都被撞壞了。
在接下來回家的路上，寧蘇洛心里除了掛念外婆外，想的另外一件事是生死。她以前不相信奇跡這一說，就在剛才那刻她好像看到了奇跡。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活著真好。
等她趕到醫院，外婆已經睡下了。楊鳳見她一路奔波也累了，就讓她先回家休息。
寧蘇洛坐了會，跟楊鳳講了幾句，提著行李出去。家她不想回，天色已晚她便在附近找家賓館住下。
清晨，蘇青雪從家里把燉好的雞湯帶到醫院，換楊鳳回去睡覺。
楊鳳一夜未眠，確實乏了，囑咐幾句便回去了。
寧蘇洛有認床的習慣的，所以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從大舅媽哪里了解外婆的病情就上網查一些對病情有益的東西。天剛亮早早地就去街上買了些補品帶去醫院。
蘇青雪替母親蓋好被子，守在一旁，聽到開門聲以為是蘇云來了，一看竟是自己的女兒。
寧蘇洛與母親四眼相對，一時半會兒也沒反應過來。
“洛洛，你什么來的？”
“昨晚到的。”
“怎么也不打個電話回家，媽好去接你。”
“太晚了，不想麻煩。”
寧蘇洛性子烈，一點都不隨她這個當媽的。
蘇青雪多想她能像小時候很是聽話的跟在自己身后。
寧蘇洛其實也想到會在醫院碰見她，只是來的太突然，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么早就來醫院，怎么不多睡會兒？”
聽說外婆病得嚴重，嘴里還念著她名字，自然是想外婆醒來就能看見自己。
“想外婆了。”
蘇青雪看了眼床上的人，是啊，她一直以來最疼寧蘇洛這個外甥女，要是醒來第一眼就看到她，肯定很高興。
“外婆也十分掛念你，你來了，她肯定非常開心。”
寧蘇洛想起小時候去外婆家，她以前總覺得外婆不愛說話，對她愛理不理的，自己是不討喜的。后來外婆給她講故事，做好吃的，還陪她一起玩，那刻她明白了其實外婆的愛是很深的，藏起來不易讓人覺察。
從小就和外婆有了深厚感情的她，即便是回了自己家，還是不忘遠鄉的外婆，她筆下的外婆也深得老師和同學的喜歡。
“洛洛，這次回來，回一趟家吧。”
見她有些猶豫，蘇青雪繼續補充，“小洋也很想你，還有你爸也希望你能回去。”
逃避這個家也有不少時日了，不管怎么說確實該回家一趟。
“好，等外婆病好些了，我就同你回去。”
聽到她說會回去，蘇青雪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好，等你外婆病好，一同將你外婆接到家里。”
寧蘇洛守在外婆床前，看著她滿頭白發，臉頰的皺紋，歲月終是不饒人。
外婆一生都生活在老家，從來沒有出去看過外面的世界，還記得剛上大學那年，寧蘇洛迫不及待跟外婆描繪外面炫彩的世界，還說以后有能力一定要領她去看看。
當時外婆笑著說自己老了，外面的世界是屬于年輕人的，她就不跟著湊熱鬧了。在寧蘇洛再三夸贊之后，外婆當時追問了一句讓她印象深刻的話，“外面的世界，生活真的有那么好嗎？”
當時踏入新環境的她，還不理解外婆為什么會有這般疑問，現在她想好像懂了一些。
蘇青雪看著女兒一言不發坐著，開口打破寂靜，“在外面一起都還好嗎，工作還順利嗎？”
之前她通過蘇喬對她的事有耳聞，但具體情況蘇喬也不太清楚。
寧蘇洛點點頭，嗯了一聲。
蘇青雪想聽的不止她這個嗯字，她一個人在外面吃苦是在所難免的，作為母親比任何人都想了解她的一切。
“洛洛，你的性子媽是知道的，若是覺得外面苦就回來吧。”
之前因為聽到父親想要插手她的人生，她才不愿乖乖回來，現在要回來，沒在考慮的范圍之內。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再說我現在挺好的。”
怕母親再說什么，寧蘇洛又補充一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不用擔心。”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青雪也不想母女剛見面就因為這些小事傷和氣，就沒再說什么。
“洛洛你來啦？”
“外婆，您醒啦。”寧蘇洛連忙起身扶她坐起來。
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外甥女，謝嬌的開心毫不掩飾在臉上展現出來。
“來讓外婆好好看看，我們家洛洛瘦了沒？”
“不但沒瘦還胖了呢。”
這還多虧了家里那位，許單再忙也記得提醒自己按時吃飯，有空會親自給她做好吃的。
謝嬌仔細打量一番，“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胖。”
為了證明自己胖，寧蘇洛將臉蛋湊近些，“外婆你捏捏這臉，是不是比以前更有肉感？”
謝嬌配合的捏捏她小臉，笑著回答，“是有一點。”
蘇青雪難得見母親開心，也跟著高興起來。
謝嬌和寧蘇洛聊了幾句，注意到她身后的蘇青雪，“雪兒也在呀。”
“嗯”
“現在幾點？”
蘇青雪看了眼手表，“快十點。”
“小洋也該放學了，你先回去吧。”
“小洋哪里我已經交代過了，他今天中午在學校吃。”
寧洋正在長身體，又正值高考，學校的飯哪有家里的好，營養跟不上身體累垮了怎么辦。
“他馬上就高考了，營養跟不上會影響考試的，我這兒有楊鳳，洛洛陪著，你就不用操心了。”
“小洋身體壯著呢，再說學校的飯沒您想的不好，不用您擔心。”
謝嬌不想因為自己身體在關鍵時刻影響外甥，高考不只是孩子的也是每個做父母的。
作為過來人，寧蘇洛太知道高考對考生來說意味著什么，外婆說得對，關鍵時刻不能忽視小洋。
“媽，小洋還望您多費心，外婆這里我會照顧好的。”
蘇青雪熬了這么多個年頭，也不能功虧一簣，但是母親只是一個，沒了就不會再有了。
“你們不用說了，我自有安排。”
“對了，我給您燉了雞湯，您趁熱把它喝了。”
謝嬌生病這段時間，可沒少接觸雞湯排骨，說實話天天喝多少有些膩了。
“先放著吧，我現在不想喝。”
蘇青雪為了燉湯可沒少花時間，不趁熱喝，冷了就一點效果都沒了。
“您身子弱，要多補補，這湯要趁熱喝才有效果。”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放著吧。”
寧蘇洛見外婆不愿退步，而雞湯確實是極好的補品，理應要讓外婆喝掉。
“給我吧？”
蘇青雪看著寧蘇洛手伸過來，把雞湯遞給她。
寧蘇洛用湯勺攪拌了均勻，舀起一勺聞了聞，真香。
“外婆，雞湯好香啊，你真的不打算嘗嘗？”
雞湯雖好，過多也膩，謝嬌光是聞著味都有些反感。
“洛兒要是喜歡，就喝了吧。”
“這怎么行呢，這可是我媽親自下廚專門為您燉的，您多少也要喝點，不然要辜負我媽您女兒的心意了。”
謝嬌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蘇青雪，她這個女兒從小就很孝順，即便是嫁人為人父母，也同樣孝順。
“那外婆就喝一碗，說好就一碗，不能再多了。”
寧蘇洛見目的達到，也該適當退一步為外婆著想。
“好勒，就一碗。”
蘇青雪看著一老一少其樂融融，她這個作女兒的反而略顯多余，既然插不進去，倒不如安靜地待在一旁。
蘇云打理好家里的一切就趕回醫院，昨天她沒怎么和母親說話，今日她決定留下照顧母親，把心里話好好同她說。
寧蘇洛看見姨媽來了起身問好讓坐。
“洛洛怎么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好讓姨媽去接你。”
洛洛忙著趕回來，一心都在外婆身上，一點小事也不想麻煩人。
“想著您們忙著照顧外婆抽不開身。”
蘇云向來喜歡她乖巧懂事，對她很是看好。
“你呀還是喜歡為人著想。”
寧蘇洛想她應該有話對外婆說，找個理由離開了。
蘇云看著寧蘇洛關門離開的背影，收回視線，幫母親被子外的手放進被窩。
母女兩人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蘇云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謝嬌人老了，也沒那么多的精力去計較以前的瑣事，只要兒女們過的好，她也就放心了。
“聽說蘇喬快生了，你來了誰去照顧她？”
“她婆婆聽說她要生了，特地從家里趕了過來。”
“有人照顧自然好，可婆婆哪里比得上親媽在。”
蘇云也是過來人，有些東西她嘴上不說，心里是明白的。
“她婆婆把她照顧得挺好的，您不用擔心。”
謝嬌覺得這病生得不是時候，正值外甥高考外甥女生孩子，而本該陪在孩子的母親，卻不得不照顧自己。
“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說是犯老毛病了，不用天天守著，還非不聽，就不是怕我一口氣喘不過來，歸西了嘛。”
蘇云熱淚盈眶，她還沒好好盡孝呢，母親怎能就走了呢。
“媽，您別瞎想，您身體骨硬著呢，不會有事的。”
身體是自己謝嬌怎么會不知道呢，活到這個歲數，生死也就看開了。
“老咯，”
蘇云抹掉眼淚，笑著回答“一點都不老，還跟以前一樣。”
記得小時候他們兄妹幾人，總喜歡圍著她聽故事，現在老了，故事還是原來的故事，人卻回不去了。
最近謝嬌老是覺得犯困，猜想這大概是臨別時的前兆。所以她格外珍惜醒來的時光。
人到老年對事越是看得通透，謝嬌還是要啰嗦幾句。
“這些年你把時間都用來照顧小喬，現在她找到了幸福，你今后對自己好點，知道嗎。”
蘇云一個人把蘇喬拉扯長大，期間受了不少苦，路是她選的，所以沒有半點怨言；但是對母親的虧欠，她沒盡到身為女兒的責任。
“女兒不孝，這么多年沒能好好照顧您。”
自己的女兒，哪有母親不疼的，之所以介入她的生活，還不是為了她能過得好點。
“做母親的，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自己孩子過得幸福。看見你過得好，媽也就放心了。”
蘇云悔不當初，不應該任性負氣而走，惹母親生氣。
母女倆敞開心扉，說了一堆心里，說開了心里的結也解了。
楊鳳家里有點事急著回去，這些天一直是寧蘇洛和姨媽在醫院照顧外婆，白天母親都會過來。
寧洋早就想去看看外婆，又得知姐回來了，趁著周天放半天假隨母親去醫院探望外婆。
看著病床的外婆，寧洋走向前禮貌地問好。
“外婆您病好點沒，小洋可想您啦。”
“看外婆現在精神著呢。”
謝嬌看著女兒帶著小外甥來看自己，甚是高興。
“小洋，來，到外婆這里來。”
謝嬌仔細地打量一番，好久不見，又長高了不少。
“我們家小洋又長個啦。”
寧洋雖然還沒成年，個子卻長的老高了。
“外婆眼力真好。”
“聽說你馬上就要考試了，還過來看外婆，有心了。”
“我都有認真做題，所以學習的事您別擔心。”
“我們家小洋打小就聰明，考試肯定會取得好成績的。”
“嗯，我會加陪努力的。”
因為寧洋的到來，氣氛活躍了很多，時不時還逗樂所有人。
“姐，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寧蘇洛記得上次見寧洋還有點青澀，現在他都快長成大人了，不得不感嘆時間流逝。
說來他們姐弟倆好久沒有像現在一樣坐下來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