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笒醒來的時候家里已經沒有人,我留了紙條在床頭柜上,順手放了兩片止疼藥。放縱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頭疼得幾乎要裂開,四周是葉笒并不熟悉的擺設,他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仍舊是那些擺設,葉笒不禁想起來昨天零零碎碎的記憶,但酩酊大醉后的記憶像是被人盜竊了一般,他全然不記得了。
吃了止痛藥,又在床上躺了半個多小時,葉笒覺得清醒了許多,他注意到床頭柜上的紙條,眸光一亮,眼底漸漸浮上一層喜色。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清新的蓮香,是屬于女人獨有的雅致氣息,葉笒忽然有些舍不得離開。
假期一過,安茉莉回到上海為接下來的競爭做準備,徐嘉羨開始著手啟動一本新的時尚雜志,言希的工作室已經基本完成了門面裝潢,葉笒將從法國帶回來的藥研技術投入運用到新的產品中,而我也成為夢想體驗師中的一員,和樂意成為工作上的最佳搭檔。
這個城市里的每個人似乎都在為美好的未來奔波勞碌,每一個人都是那樣渺小,用力所能及的力量在競爭的驚濤駭浪中求得生存。天氣漸漸回暖,過去的陰霾好像已經撥云見日,新的一年始于新的氣象。
徐嘉羨坐在辦公室里,一個早上電話幾乎沒有停過,剛掛斷出版商那邊的電話,立刻又有一通電話接進來,他的秘書小鄭有條不紊講電話接進來,“主編,尚希集團的言希小姐找您。”
言希?怎么會是言希?徐嘉羨帶著疑問,電話被連進來,徐嘉羨開門見山地問道:“言小姐有什么事嗎?”
“我聽說你正在創辦一本新的時尚雜志?”言希點明自己的意思,“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徐主編,我的服裝設計工作室剛剛成立,需要做宣傳。”
“言小姐,我們創辦的這本雜志在時尚界年歲太輕,如果你希望做宣傳為什么不選擇一些已經流行的時尚雜志?”徐嘉羨對于言希的做法有些捉摸不透,“我想這對于尚希集團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言希坦言:“我的工作室只屬于我言希個人,和尚希集團沒有任何關系。徐主編,我明白你的顧慮,想要創辦一本時尚雜志,你的手頭一定已經有豐富的資源,不過要想讓它在雜志繁多的當下脫穎而出,那么資源的影響力就很重要。”
言希說得頭頭是道,徐嘉羨沒有作聲,言希繼續說道:“當然,你的雜志太年輕,你手上的資源各個都是人精,肯定希望雙方的利益最大化,那么他們未必會真心考慮登你的雜志,畢竟不會有人傻到放棄更大的利益來屈就你這里小小的利益。”
“既然你覺得我這里的利益不夠大,那為什么又要來找我合作?”徐嘉羨反問。
“很簡單,我看中的就是你的雜志年輕,而我的工作室又剛成立不久,老牌的模特公司,服裝設計早就有大把的人宣傳了好多年了。我想不會有人一直希望看到一塵不變的時尚資訊吧?所以我們需要創新。”言希指出重點,“一句話,做不做?”
徐嘉羨被言希的話激發出靈感,“言希,我不得不說有你這樣的合作伙伴,這本雜志想不火都難。”
言下之意,徐嘉羨已經松口答應,言希滿心歡喜,“徐主編,你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的。希望以后合作愉快,合同方面我們各自擬一份,你抽個時間我們出來簽個字吧!”
徐嘉羨掛斷電話,坐在電腦前輕輕一笑,這一頭他的雜志的事情辦得風生水起,另一頭的安茉莉也忙得腳不沾地,除了睿頤和信遠以外,還有長恒和富安競爭這一次的新社區打造項目。
這個項目對于信遠極為重要,睿頤不足為懼,但是長恒和富安的實力卻是不容小覷,尤其是長恒這一次貫穿的氫能住宅的理念,長恒與富安互相依靠,相輔相成成為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四家頂尖的集團共同爭取一個社區打造項目幾乎是很少有的事情。
“現在是誰任長恒的ceo?”安茉莉提問道。
“長恒的產業屬于流溪源,流溪源現任總裁是岑溪小姐。”流溪源的產業龐大,岑溪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這一次的競標她是最主要的負責人。
林茗的話讓安茉莉的思緒一怔,岑溪的名字她如雷貫耳,對手強大如她,安茉莉覺得自己的勝算可能連百分之一都不到,林茗注意到安茉莉的表情愈發凝重,他出言安慰道:“作為項目的負責人,首先你的心態不能崩壞。不管對手多么強大,弱者仍舊有機會戰勝強者。”
安茉莉的臉色沒有因為林茗的安慰有所緩和,“競標就在后天,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
“拿下這個項目,我向總公司申請給你們加兩倍的獎金。”林茗適時地拋出一些誘惑。
安茉莉揚一揚眉,錢對她來說比任何福利都要來得實際有用,“我會好好準備。”
“今晚一起吃個飯吧!”林茗提議道,“正好我再給你講一講這個項目需要注意的地方。”
安茉莉沒有拒絕的理由,她離開林茗的辦公室,給路暄白發了一條信息,詢問關于安排媽媽來大城市就醫的事情。
安茉莉抱著文件夾倚靠在長廊的大理石墻面上,細膩的冰涼從背后清晰地感受到,她覺得疲憊,想要一個依靠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停下來休息休息,甚至她自己還需要來成為她們的依靠,即便是再堅強的人偶爾也需要一個堅實的擁抱,在風雨飄搖的時候可以共同面對,然而她除了自己以外似乎并沒有這樣的福氣。
安茉莉難得的準時下班,路暄白的回復依舊令她失望,低落的情緒之下她仍舊要強裝笑容得體的樣子去赴約。林茗在附近的一家創意菜館定了私人包間,安茉莉沒有來過這樣高級的餐廳,但入行也有一段時間了,她不習慣于將自己窘迫的一面展現人前。林茗眼底含了一縷清明的笑意,“坐吧!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象征性地點了幾個菜,如果不合口味,可以一會兒再加。”
安茉莉并不熟悉這里的特色菜式,臉上的笑意疏離,“boss點的菜應該不會錯。”
林茗誠然道:“你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未必這樣想。我進公司打拼的時候你應該還是個小不點兒,享受父母的懷抱,在這一點上應該比你多一點發言權。”
安茉莉賠笑道:“老板說什么都是對的,我們做員工的只要聽差遣辦事就行了。”
“茉莉,你這樣的思想會限制住你在職場上的發展。”林茗拿起一邊醒好的紅酒,“來,葡萄酒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藥,女孩子每天喝一點紅酒是有好處的。”
安茉莉笑著應承道:“葡萄酒是資本家的東西,我們這樣的無產階級只能等著資本家的封賞了。”
林茗掌不住笑出聲來:“聽你這話好像心底恨不得把資本家們都剝皮抽筋!”
“那倒不是,畢竟還指望資本家賞口飯吃呢!”安茉莉細細品了一點紅酒,她時常羨慕那些喝一口就能準備判別紅酒產地年份質量的人,那樣的天賦異稟令她為之傾佩。
“二零一一年霞多麗的紅酒,今天剛到的新品,怎么樣?”林茗手執高腳杯,水晶燈光下折射出一點絕美的光暈。
安茉莉的眼神一晃,以林茗的身價地位,謙謙君子的姿態,這樣的男人大約多的是前赴后繼的女人。安茉莉單手支頤,長長的睫毛下有一點微光,“我不懂紅酒,就算是極品放在我面前也辨識不出來,倒是浪費了您一片心意。”
“哈哈哈!”林茗止不住地笑,“茉莉,你知道你有一個地方我非常欣賞你,那就是坦誠。我接觸過的人很多,見過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像你這么坦誠的真的很少見。”
安茉莉淺淺一笑,并不接話,菜很快擺上桌,每一道都像是精美的藝術品,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一頓飯吃了大半,林茗滔滔不絕地介紹各種菜品,時而聊起自己生平經歷,安茉莉的心思全然只放在后天的競標和媽媽的事情上,實在無心于其他閑談,但老板開腔又不得不婉轉應和,不如和路暄白吃得那樣輕松。這個競標案安茉莉必須拿下,一次失敗極有可能消磨極大的信心,恐怕以后在公司的路就更加難走。
“關于后天的競標,我想請教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安茉莉言歸正傳。
林茗擱下筷子,他早就察覺到安茉莉的心不在焉,只是雙方都沒有要先點破的意思,“今天我要教你的第一堂課就是應酬,想要拿下項目不僅僅是在會議室里的專職素養,飯桌上的表現更是關鍵。”
“您的意思是我們除了要在公司里賣命干活,下班之后還得兼職陪笑?”安茉莉斂了神色,她知道總有一天是要面對這些的。
“話別說得這么難聽,帶刺的美人并不討喜。你以為飯桌上只需要陪笑?年輕人真是太天真了。每一個項目之初,你應該都會知道你所要面對的負責人的喜愛,甚至于秘聞來保證你談判的成功幾率。會議室是表現你專業程度地方,而飯桌上最好輕松一點,不要談及公事,從對方的喜愛入手最好,學會活躍氣氛。”林茗微笑道。“忌諱急功近利,討不了好。”
職場的規則對于林茗來說則是信手拈來,安茉莉抬眸凝視林茗,林茗坦然任由安茉莉看個夠,他神秘一笑,“我有一個小道消息,前些日子有一位雜志社主編采訪了岑溪,聽說岑溪對他青睞有加,甚至想挖他。我手里有一張記者拍到他們外出就餐的照片。”
安茉莉詫異地看著林茗,林茗打開手機,找出那張圖片擺在安茉莉面前。在林茗的注視下,安茉莉的臉色驟變,照片上的主編她再熟悉不過,那個自始至終藏在心底的人突然牽扯到競標案,連語氣也變得艱澀,她弄不懂林茗的用意,“boss,你的意思是?”
林茗的笑意變得高深莫測,似乎覺得安茉莉并不應該看不出他的用意,“這個主編叫徐嘉羨,和你同是復旦大學的畢業生,高你一屆的學長,我知道,你們認識的。”
“我們不是很熟。”安茉莉并不希望公司的事情將徐嘉羨攪進來。
“茉莉,別讓多余的情緒毀了你自己的前途。”林茗洞悉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更多。”
安茉莉的瞳孔一縮,林茗的笑容不變,剛才的輕松愉快讓安茉莉幾乎忘卻他不單單是能和她在這里談笑風生的儒雅男人,更是掌握著亞太地區公司精明睿智的掌舵人,她的心里染上一層陰翳的畏懼,“那么我應該做些什么?”
林茗了然一笑,“你去說服徐嘉羨讓他向媒體爆料和岑溪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并且掌握了長恒的一些黑賬,如果他配合,那么事情會很順利。不過,你也可以走第二條路,不通過徐嘉羨,自己匿名向媒體爆料我剛剛說的。這樣一來長恒的股價就會暴跌,這個競標案也會跟她們無緣。”
安茉莉只覺得手腳冰涼,如同整個人被凍住一般,怎么也動彈不了,“我……我做不了。”
“茉莉,你有一晚上的時間考慮。當然,我不會逼你,這個項目結束后,我會將你升做人力資源部的主管。”林茗說得極是溫和。
誰都知道人力資源部的發展空間十分有局限性,就算做了主管,那她以后的路也只會在這個位置停滯不前,這種明升暗降的做法擺明了告訴安茉莉她只有做這一條路,所謂的不逼迫,只是林茗在給她自告奮勇的表現機會。
安茉莉苦笑,其實,她并沒有其他的退路,利益面前,她唯有保證自己不會粉身碎骨……
失眠了整整一個晚上,林茗卻意外批了她一天的假期,至于理由,安茉莉自己心情再清楚不過。她沒有事先打電話給徐嘉羨,只是守在雜志社樓下,期望碰一碰運氣。
皇天不負有心人,午餐時分,徐嘉羨和秘書從辦公樓里走出來,安茉莉局促地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徐嘉羨的笑意戛然而止,“你來干什么?”
安茉莉見他并不愿意見到自己,心中的鈍痛隱隱密密地涌上來,讓她幾乎站不穩,“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不知道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
徐嘉羨默然,安茉莉早就猜到,她說道:“這一次是代表信遠。”
“小鄭,你先去替我打包一份炒面。”徐嘉羨支開秘書,沒有溫度地瞥了安茉莉一眼,“跟我來吧!”
安茉莉跟著徐嘉羨上樓,這是她第一次來他的辦公室,想不到卻要以這樣的身份。“說吧!我的時間很寶貴!”
沒有一杯茶水,沒有一句請坐,徐嘉羨恨不得她快點說完就消失在眼前,安茉莉覺得委屈,但她沒有資格抱怨這一切,“信遠和長恒明天有一場競標惡戰在所難免。”
“與我何干?”徐嘉羨滿不在乎。
“長恒是流溪源的產業,而流溪源的總裁是岑溪。”安茉莉徐徐說道,“信遠手上有一張你和岑溪曾經一起餐敘的照片,我看過照片,拍得角度有些……曖昧,所以準備拿這件事放在媒體上說事。”
徐嘉羨的臉色變得十分陰沉,目光里的銳利讓安茉莉很不舒服,“你們利用我來給岑溪潑臟水?真是卑鄙無恥。”
“公司希望由你主動出面爆料這件事,會增加可信度,不然就由我來代勞!”安茉莉絲毫沒有隱瞞。
“由我主動出面爆料?”徐嘉羨怒極反笑,“為了一個競標案,你們至于這樣不擇手段嗎?我絕不相信一個無聊的抹黑就會讓長恒受損。”
“你根本不懂,做生意最講究個人的名譽,個人名譽決定了一家公司的成敗。”安茉莉的手不安地絞著包帶子,“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今天來還有另外一重目的,就是想讓你給岑溪提個醒,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做,我也未必愿意做。話說完了,我先走了。”
“等一等。”安茉莉的坦白讓徐嘉羨心底的厭惡多少減輕了一點。“謝謝你來通風報信。”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壞。”安茉莉背對著徐嘉羨,能聽到這一句謝謝不枉她今天跑這一趟。
“過去的事情我不能不介懷。”徐嘉羨的語氣帶著一絲哀傷。
“過去,和現在,是不一樣的。”就像我和岑溪是不一樣的。
這個春日似乎格外漫長,下也下不完的雨讓每個人幾乎都沉浸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之中,我們期盼歲月靜好,但歲月卻永無靜好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