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刺骨之寒,即使無風,依舊凍入骨髓。
悄悄無聲之暗,即使有光,依舊渾黑一片。
沒有充實的感覺,像是行走在一片空虛之中。風也好像停了,靜得只能聽見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卟、卟……
順著記事本那淡淡的光,她踮起腳步輕輕地走。偶爾回顧四周,光滑的青磚上沒有一丁點的灰塵,十分干凈,甚至像一面鏡子一樣可以從光滑的表面映出自己的樣子。
她借助著黑色記事本所發出的微弱光芒,來細細地,打量這個已不知遺失于塵世間多少年的……建筑,抑或說是遺跡更準確些。
這是一座灰暗的鐘樓,卻又不像古代的風格。高而尖的銅塔,寬而大的天臺,聳立于夜幕下的它,猶如一個巨人般詮釋著歐洲的一種奇特建筑風格。如此一座堪稱穿越的古建筑,卻沒有發現什么歲月在它身上刻下的痕跡,這里像是失去了時間的流動。
走廊被黑暗充斥。
“曾經,這里有很多人。”
那是,什么聲音?
把光芒湊過去。
又沒有聲音了。
錯覺吧?
她停下腳步。抬了抬頭,她已進入了這座建筑物的內部,高高的穹頂如星空般浩瀚。
她舉起拿著記事本的手,在頭頂上照亮了一小片朦朧的景象。
光芒洞穿黑暗,不過更像是融入了黑暗中。
她依稀可見,那是一種古怪的條紋,彎彎曲曲,宛如無數條蜿蜒不盡的青蛇,在有的地方相互交纏在一起,組成各種奇異的花紋。而凝視得久了,會發現它們似乎在緩慢而有規律地自己移動。
她難以置信地擦了擦眼,定神一看,條紋又不動了。
又是錯覺?
等等……她湊上去瞇起眼來看,那好像并不是什么條紋。而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只似乎在溫柔微笑著的黑眸生物雕像,還是錯覺嗎?暗青色的線條把它們勾勒得栩栩如生,它們有著漆黑的雙翼和隱秘的小小獠牙,它們在笑,它們的眼眸也是黑色的,全身像是涂了一層漆黑的油漆,青色的紋身特別驚艷。
它們俯視地面。與其說它們是鑲嵌于穹頂的雕像,更不如說它們是懸掛在穹頂上的偵查員。
它們靜靜地懸掛在上面,靜靜地看著地面,像是忠誠的信徒去勇敢地承擔著自己的責任,無怨無悔地守護被時間封印的這里。
當然,也就只有她這么覺得而已。
如果是對于那些神出鬼沒的盜竊者們,那么毫無疑問,接下來的那可是他們一生中的終極噩夢。她永遠都不知道,在角落里埋著多少貪婪者們早已腐爛的尸骨。她看到的,永遠都是歡迎她的黑暗。
——黑暗是她的家啊。他其實早就意識到了這點。
對吧?
都是在欺騙自己而已。
每個人都喜歡欺騙自己,卻又口口聲聲說向往真實的生活。
你覺得呢?
在鐘樓另一側的一名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錯覺嗎?
那是什么聲音?
一切都是那么安靜,是自己神經太敏感了吧?他自嘲地笑笑。
他又快步往前走。
她注視著它們。
它們在笑,很親切地笑,是那樣的天真無邪,人畜無害,那小小的獠牙顯得有幾分憨厚。
它們在笑,笑得栩栩如生,像是天上掉落凡間的“天使”,來“歡迎”前來“做客”的人們,絕對會給以他們一次“難忘”的地獄之旅。
此刻它們一動不動,它們分明就是雕像,為什么我會有一種它們會動的感覺?它們卻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女孩認真地看著,沒察覺到手中記事本的光芒變得越來越盛,光暈越來越大。
這其實并不可怕吧,她想。
這很好、很美,像一幅帶有濃厚神秘感的畫,她又想。
她微微踮起腳尖,把記事本舉得更高,想更清楚地細細端詳著這有些熟悉的一幕。
曾幾何時……她也這樣看著、笑著,像是一個乖巧而幸福的小女孩……
——來啊來啊,嘻嘻,你抓不到我。
——你別跑,我會抓到你的。
——哈哈,大笨蛋。
——你別老跑啊。
但她卻不記得了,這不僅僅是因為她,更多的是戰爭以來,記憶一直在逝去,是誰徹底迷失在昏暗的星空中,不再璀璨。連希望的光芒也已隱去。
莫名的心痛。這熟悉的一切,似乎被隱藏在了心中的某處,看不見,摸不著。
“你們……去哪里了?”她忽然奇怪地傷感起來,像是換了一個自己。又像是無助的孩子迷了路,在路口徘徊、在盡頭追憶,只想要離那兩道越走越遠的身影近一些。
“為什么……要丟下我呢?”
她不解地問,兩行淺淺的晶瑩液體從眼角緩緩流出,帶著少許夢的精華,太多的說不清。
被模糊的視野中,似乎那些東西也在同情、抽泣。人類就是奇怪,這個世界似乎存在著一種奇怪的氛圍,把一切都染上它獨有的色彩。
“是什么?”她忽然問。
“曾經,這里有很多人。”
“每個人都很開心,因為這里有它們的夢。”
“忘記吧。”
“倘若死亡再次來臨,那么會有人,為你哭泣,為你努力,時間再也不是放棄的借口。”
——不是幻聽。他與她同時愣住了。
“你們會忘記,會傷心,但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忘了我吧。”
“忘了吧。”
“記得,要對她好。”她沒有聽到。
但他聽到了。
那是誰?
他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也是呢。
光芒愈盛,猶如一盞小小燈籠浮在她的身邊。那地面上愈發渾濁的暗影,悄悄勾回了她的回憶……
忽然,她腦海里像是有什么東西顫動了一下,她瞬間清醒過來。
“奇怪……”女孩拍拍自己的小腦袋,揉了揉眼睛說道,“剛才是怎么了?”
那種傷感,是孤獨的,是悲痛的。像是自身剛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像是親眼目睹了世界的毀天滅地,天地間再無收容之所。
一時之間,她不知如何去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收回目光,又開始向前走去,那里似乎有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穹頂逐漸變大,哦不是,應該說是變矮了。她好像走進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此刻。
“鐺!鐺!鐺!”
寂靜的夜里,倏地響起鐘聲,擊打著這片沉寂的天空。
“嗡。”手中的記事本忽然猛地一震,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頓時放出了昏暗但穿透力強大的光芒,霎時間幾乎照亮了整個殿堂!
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慢慢適應起來。她這時在昏暗之光的照映下,才發現了自己正處在一條不長的走廊上,腳下是烏黑的銅磚,兩旁是——她看后不由得直抽一口冷氣。
兩旁是一排又一排的泛著幽黑光澤的盔甲,盔甲有秩序地肅立在這里,組成一個無聲的軍團,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盔甲都很巨大,至少有三米多高,不像是給人穿的,更不用提那可怕的重量,無論怎么推都紋絲不動。
那么,這是用來干嘛的呢?
放眼瞧過去,這些盔甲至少有上千具,一路延伸到黑暗的深處。奇怪的是,她心中卻沒有一點恐懼,她湊過去瞧,發現這些盔甲都是空的。
盔甲里空無一物。
原本她對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每看到某些別致的景象時,腦海中一處神秘的未知區域總是不由得地“拼”出一些奇怪模糊的記憶,就像——她曾來過這里一樣!
那暗之守衛們都身披鱗紋銅片鎧甲,說是銅片,更不如說是一塊塊堅固無比的幽暗翡翠,隱隱還透著令人眩迷的色彩,具體是什么自己也說不上來。
除此之外,它們還頭戴鏤金黑晶頭盔,兩個空洞洞的眼眶看起來尤為瘆人。
它們背后還配著一把長長的赤紋刺鉤刃,泛著暗紅之色,像是凝固的血液均勻地涂滿整個劍身,她似乎聞到了上面飄來的血腥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女孩似乎很感興趣,不一會兒,就這邊瞅瞅那邊瞅瞅,絲毫不感到害怕。
即使它們死氣沉沉且一動不動,卻單是站在那里就已經巍峨如山,很容易就讓人給嚇破膽。
這也難怪,它們站在那里渾身上下無不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就像是一根根暗銅筑成的巨柱,支撐著這座神奇雄偉的鐘樓。
真不愧是暗之守衛。
真是古老的藝術品啊。她心中感概道。
“鐺!鐺!鐺!”
鐘聲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回蕩,那聲音來自于前方那依舊看不清楚的無盡黑暗,天知道那里面會有什么。
然而,就在女孩愣神片刻之際,手中的記事本再次不按套路出牌,二話不說就野蠻地使勁把女孩生生扯過去,反應都根本來不及。
“喂喂!慢點啊!”女孩也顧不上這天殺的坑爹記事本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兒,連忙止住腳步休息休息再說。
然而令人無語的是,這黑色記事本像是傲嬌了一樣,壓根兒不理她,于是很悲劇地又加快了速度。
——我就不停了你能把我怎么著。
——你能把我扔了不成。
她哭笑不得。
于是乎,這寂靜的殿堂偶爾又響起幾聲清脆的呼叫,這里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摸樣……只是一切痕跡都不復當年,究竟當年發生了什么……那已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隨著記事本殘留在原地最后的一縷微光逝去,這里又重歸到了黑暗之中。
“曾經,這里有很多人。”這句話在她身后的黑暗中響起。
她沒聽見。
她以后都不會想起他是誰了吧?
那一排又一排數量眾多的【暗之守衛】依舊默默地靜立在原地,潛伏在地上不動的暗影幽魂像是影片中的鬼魂一樣,驚悚地浮了起來……
這里的暗影幽魂,也許是被剝奪意識的盜竊者精神體,也有可能是當年那場血的戰爭中死去而安居于此地的贖罪者……
無論它們是誰,都必須牢牢地守在這里,與傳說中有一點不同的是,那些暗之守衛并不是守衛者,恰恰相反,暗之守衛只是禁錮了這里的靈體,必要時靈體甚至可以操縱暗之守衛!這才有了“暗之守衛”的傳說。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無聲無息,收割生命于無形之中。
她不會想到,剛才地面上的暗影,是一類把收割生命當游戲的惡靈!
若那時讓她知道,恐怕當場就立馬逃命了。
“鐺!鐺!鐺!”
鐘聲悠然響起,地上的暗影忽然騷動了起來。
是的,它們整齊劃一地緩緩漂浮到暗之守衛那里,其空虛半透明的身軀詭異至極,即使是膽子大的也能嚇個半死不活。
它們齊刷刷地抬頭,幽怨的眼神望向上面同一個方向,似乎在說:
適可而止啊。吵個不停還讓不讓“鬼”睡覺了。
在連續“咚”了好幾下后,它們忽然眼神突變,迅速鉆進了那暗之守衛軀殼里。
“咔咔咔——”一瞬間,成百上千的暗之守衛齊刷刷地轉身,那陣容,那氣勢,那場面,完爆閱兵儀式有木有!
當然,它們還未算完。
“咔咔咔——”忽然,它們以一種極不協調的動作反手抓劍。黑暗中的血刃橫空出世。
但如果你認為它們會持劍橫掃千軍,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只見黑暗之中,它們整整齊齊地持劍而立,莊嚴肅穆,要么動,要么不動。
它們,大手一“砸”,血劍插地,竟紛紛單膝跪下,金屬銳鳴的聲音在黑暗中突兀響起。
此刻,遠去的小小身影突然隨之一震。
腦海里似乎聽到了什么激動的聲音。
那無聲的狂歡,一如往年的盛典。
它,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