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沉重的鐘聲愈發賣力,黑暗的祭壇愈發歡喜。
曾幾何時,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昨天。無盡的幽暗臣民們在膜拜,古老的宣言在吟唱,契約永遠都不曾停下,死神也始終徘徊在這片被遺忘的時空。
一切,好像從未發生。
就像那人曾經說的,“逝去的文明不久后終將迎來衰亡之后的重生。”
——無論生,還是滅,只有你,必須存在。異世界的一切,都將是你的歸宿。
“曾經,這里有很多人。”
可惜,她忘記了。
——什么時候會記起來呢?
——抑或,再也記不起來了吧?
唉。
“喂喂喂……慢點啊。”女孩眼見黑色記事本終于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扶著黑色的石墻休息。還好還吃得消,因此她很快恢復過來細細打量著周圍的新環境。
“哇!好厲害!”這一看,女孩驚呼,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猶如浩瀚銀河的夜海穹頂懸掛在頭頂,透著不真實的星光。每一條曲線都經過了細細雕琢,黑色的花紋絢麗而不失空靈。它們無一例外地充滿了神奇與神秘,每一個雕刻的細節都足以震驚中外。它精致無比,它美得像天,像地,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雕刻出這樣的藝術品來,足以奪走她的所有視線與思緒。
它仿佛在呼喚,仿佛活了過來,仿佛在親切地招手,伴隨著陣陣鐘聲,像一場空無一人的盛典,孤獨得讓人心痛。
她忽然莫名地傷感,像是隔絕了整個世紀,那遲來的傷感奔涌而出,巨大的推力把她拖向心底的那處抗拒已久的惡魔深淵。
不知安靜了多少年的宮殿,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的殘墟。它孤獨、惆悵,像一個寂寞的孤兒,只能在每天的夜里默默地數著漫天的繁星。
——你知道嗎?
——嗯?
——每一個孤兒,都有著只屬于他們自己的夢。
——什么夢?
——一個很寂寞,但很溫暖的夢啊。他笑笑。
她是如此,他也是如此,直至她們相遇的那一刻。
笑容?消融?
破碎的記憶在重聚,灑灑落落,像一場忽然的雨,像一場夢醒的淚,把世間所有的骯臟都給沖刷干凈。
“這里是……”她輕聲說,怕是驚醒了這里沉睡的靈魂。
抬頭,高高的碧玉臺階上,一座酷似王座的黑色棺材靜靜地坐落在那里,上面布滿了血紅色的紋理,像蛛網一樣蔓延到四周,觸目驚心。
寥寥無幾的冥文在上方的玉壁上留下龍飛鳳舞的筆跡,是那樣的令人心酸,又是那樣的熟悉,烙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在腦海里上演著它飄逸的舞姿。
手中的記事本再次發光,點點滴滴的光芒化身為光與影的蝴蝶,在臺階之上翩翩起舞,唯美而神奇。它們有生命般飛向上方,指引著她的目光。
她不受控制那般,輕輕抬起腳。
一步。
帽子脫落。長長的金發無風自舞,穿越時空的瞳孔放大,眼前凝結出一幕又一幕的暗華夜景,迷糊了她的視線。
寶石綠的花窗欞前,淡粉的光停留在他們身上。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身邊輕彈,鋼琴發出輕快的音樂,她甜甜地依偎著,樹影在她身旁飄動。
似乎就在剛才,熟悉的唯美旋律縈繞耳邊,揮之不去。
兩步。
美麗的城市在夜幕下燈火通明,滿目璀璨。小時候的承諾,卻不知何時才能實現。
“這座城市是不是很美呀?我可愛的小公主?”
“你知道夜晚嗎,那可是我們的主場。”
“所有的黎明都只是浮云,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黑暗,才是天地之間的主宰。”
“你呀,老是捉弄他們,他們都跑來投訴了知不知道?再這樣我就不跟你玩了哦!”
“等我回來,我會帶來你的生日禮物。答應我,等我回來。”
說好的帶我玩呢?
說好的生日禮物呢?
在哪里?
——世界上,有很多人正在被遺忘呢。
無助啊。是誰,忘卻了淚水里的記憶。
三步。
翱翔于夜空的雙翼猛獸上,月光隱沒,滿目的天地唯獨剩下無盡的黑暗,她欣喜。她靠在他們的身旁,俯視著神秘的大地,盡情歡呼。
那一夜,是她最喜歡的回憶。
多少夜,她不眠。她仰望星空,直至星空也消失不見。
四步。
“這黑色記事本是給你的,你可要收好了,乖,等我回來,我們去玩。”
他深切地微笑著,在睡得正迷糊的她柔嫩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吻。
她也笑了,如同黑夜里的黑色玫瑰,綻放出那一面的笑容,如此美麗而妖魅。
她卻不知道這是最后一次見面。
五步。
光影搖曳,黑色的記事本忽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撕成碎片,慘白的月光收斂,黑云聚集,風刮過熾熱的地,一切似乎又化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天地變色。光,亮得刺眼;暗,黑得無邊。
世間唯獨只剩下殺戮!
血花交濺,武器顫鳴。
“所有血族騎士、幽魂巫師聽令!我們將與虛偽的神決一死戰!”
紅通通一片。
她懵住了。
“別怕!這些貪婪的人類!我跟你們拼了!”
——對不起。
——為什么?
他再也沒有起來。
最后的血族騎士,偷走永生的不死巫師,融于血海的魔物,偽善的天使,貪婪的信徒,破碎的古老魔鐘……
這是一場謎一樣的戰爭。
她能做的,卻是站在高處遠遠地瞭望,族人帶她遠離戰場,但這也改不了那個傳說的事實……
誰是那個傳說的開端?她像是被詛咒了一般,躺在無限循環的黑暗輪回,孤獨地看遍蒼生。
她只是想回家。
她記得,多少故事誕生在那段謎一般的歲月。時光的輪軸徐徐轉動,化作歷史的一滴又一滴源泉。
六步。
曾經,她的那一面蘇醒。
——而另一面卻仍在沉睡。
——世間沒有敵人,唯有不怕死的人。
血,在沸騰。
獠牙,在成長。
那段經歷,是唯一沒有被錄入歷史的曾經。
那也是只有她的秘族分支消失前唯一還存在的憑證。
她記不清楚了,到底來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活著回去。
噢,不對,好像根本沒有人回去。
她突然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
那個最后的血族騎士是怎么說的來著?
管她呢,她只是想找回曾經的幸福。
于是,她只是靜靜站在那里,像一座從天而降的絕美雕像。任憑暗之守衛攻擊對方,它們像是喝茶那般簡單而隨便,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難以形容的慘烈。
頓時,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深紅,深深刺痛著她的眼睛,她只好閉上那雙死神般的美眸。
但是沒用,深紅的世界仍舊在黑暗中緩緩浮現,像是無法擺脫的詛咒,纏至永遠。
這邊,暗之守衛也不客氣,任憑對方狂風驟雨般的攻擊落在身上,只當撓癢癢。
說實話,在那個科技不算發達的時代,除了巫師術法和精神攻擊,它們還真沒怕過什么!
當然,龍族和泰坦這兩個奇葩古族不算。
暗之守衛前進著為她開路,她不受控制般緩緩走過血腥的戰場,又像是看不到一樣,只默默地看著成片成片的人瘋狂地掙扎倒下,再也不曾醒來。
多少年不曾憤怒的那一面,當它只是偶爾地蘇醒之時,便收割了數以萬計的生命。
——貪婪的報應?
大自然就是如此,從不會偏向于任何一個種族。哪怕戰爭頻發,蒼生毀滅,也不會對自己的世人報以一絲的憐憫。
她周圍血幕遮天,她卻一塵不染。
像是一個絕美殺神從天而降,把這片虛偽的天地化作永恒的尸骨墓地。
她竟就這樣看著腳邊對方最后的一個曾不可一世的指揮官不甘地死去。低頭俯視,對上那雙怒睜的眼睛,里面盡是絕望。
堆尸成山。
血流成河。
這一刻,她是死神。
這不是她。
她害怕自己成為那樣的殺戮機器。
但那一面始終緊緊跟著她,不依不饒,像是某個硬要把目標拖入深淵的厲鬼。
他若是看到自己變成這樣,一定會很失望吧。
——對不起,你曾說過的,我還是沒有做到呢。
她踏著紅毯歸來,仿佛一位孤獨的君王,獨自與這座傷痕累累的鐘樓日夜為伴。
七步。最后一步。
霧色云層的浮島上,她們一起坐在一棵超大的櫻花樹下,淡淡的香氣縈繞四周,花兒歡悅地跳著舞蹈,浪漫而溫馨。
“我想做一個普通人,遠離古老世族的紛爭。”她說。
“可以呀,我的小公主。”女人笑道,溺愛地摸了摸女孩的頭。
“為什么他們總是要發動戰爭呢?和平相處不是更好嗎?”女孩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巴著,滿臉童真地問她。
“那是因為呀,大自然中的法則,適者生存!”女人笑得更開心了,輕輕接住一瓣花兒,溫柔地戴在女孩的金發上,更添了幾分俏皮。
“我能為這一切做些什么嗎?”女孩憧憬地問。
“你啊,還小……”
女人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也忘記了她的回答,因為到了她另一面蘇醒的時候,相信她一切都會明白……
命運就是如此,正如自然賜予的力量,終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告訴你一切幕后的真相。
“咔——”破碎的聲音忽然響起,所有唯美的畫面綻放出一絲絲黑色的裂痕,像是妖艷的黑色花朵,又像是可怕的蛛網。
陷入一片黑暗。矛盾的情感再次交融。
伸出手,一切又清晰起來,像是從壓抑的深海中歸來。呼吸到真實世界的空氣,才能知道自己的的確確還活著。
她環顧四周,確認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手中的記事本依舊發著微光,暖暖的感覺。
她此時好像有點明白了……
震撼的感覺無法形容,只知道壓得她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呢,就像是睜開眼發現自己懸浮在萬米高空,心跳都幾乎停止。
猶如一股驚天的狂潮在心中洶涌澎湃,腦海里已裝不下別的信息了,她要好好消化。
殺人如麻?她突然想起這一點。
惡魔蘇醒?!
停停停!
她原本就迷糊的頭腦更迷糊了,這……明顯已經超出了科學范疇了!
趕緊打坐冥想一下……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而,黑色記事本才不管她受了什么刺激呢,它忽然猛地使勁一震,瞬間掙脫了她的手,“飛”向了近在眼前的棺材!
你沒看錯!確實是“飛”!
還好,因為事先她已經受到了足夠的刺激了,所以也沒有太大反應。
只見記事本悠悠地“飛”到了棺材的上方,那記事本就忽然打開,從里面射出極為燦爛的光芒!
“嗡!”棺材也瞬間有了回應,但并不是打開跳出什么嚇人的東西來,而是那棺材表面竟突兀地凸起了一個不大的暗紋祭壇!
那的確是祭壇!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震驚的事兒還沒有完。
那黑色記事本緊隨著爆發出一圈圈暗紅的紋路,與棺材所處的像陣法一樣的東西交相呼應!
血芒五角星!
祭壇之威!
光芒越來越勝,鐘聲響得越來越頻繁……
下一秒,女孩心里就默默地幾乎把能做的表情通通做上了一遍!
驚恐!
“好久不見,我的主人。”
呃……
安靜——
記事本開口說話了!
要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