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
伴隨著全班同學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高跟鞋聲，顧曉玫捧著一疊試卷踏進了教室。
“不會吧……”尤佳倒抽一口冷氣。
“這節課，隨堂測驗！”顧曉玫提高了嗓子，“大家不要以為過了摸底考就萬事大吉了，初三一整年，你們都是要在試卷堆里度過的！”
她剛從師范學校畢業沒幾年，大概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是秀明中學為數不多的年輕教師之一。
顧曉玫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只要是她接手的畢業班，年年都能在中考中拿年級第一，她當然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雖說這些年輕教師與學生年齡差距不大，照理應該很容易與他們打成一片，但顧曉玫卻是個特例，素來不茍言笑不說，把學生批評到哭的本事那絕對是一流。
而何歆對這個顧老師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每天不重樣的衣服和高跟鞋。每節語文課，何歆最享受的事就是“欣賞”顧老師的衣著。
混在在初三語文組的一群阿姨媽媽中，顧曉玫確實是一股清流。
原來顧老師穿的都是名牌！
何歆如今恍然大悟，當時只有十三四歲的她，又怎么會知道什么名牌呢？
此刻，何歆正雙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站在講臺前一臉嚴肅的顧曉玫。
試卷“簌簌簌”地從第一排往后傳，何歆摸到卷子，發現上面還留有一點剛剛印刷完的熱氣。
不知道在這十幾年里，我的語文水平有沒有提高……
她拿起筆，在“姓名”一欄寫上“何歆”兩個大字。
※※※
“何歆，走吧！”關澤背起書包，拍了拍何歆的肩。
關澤家與何歆家只隔兩條橫馬路，關澤家離學校稍微遠一些，所以不知從哪天開始，他們就成了放學一起回家的伙伴。
經過校門外的小賣部，關澤小跑著進去買了兩個可愛多。
“喏，你喜歡香草味的。”他把藍色包裝的那個遞到何歆手上，自己撕開了那個咖啡色的。
何歆此刻不想說話，只想靜靜地感受這對她來說“歷史性”的情境。
不知與關澤走了多少次回家的路，也不知道蹭了他多少支可愛多。
眼前這個少年正對著她淡淡地笑，有點長的、烏黑的頭發在微風中飄動，身后的大樹上偶爾飄落一片樹葉，輕輕拂過他的肩膀，落到地上。
“想什么呢？”關澤這兩天總覺得何歆有些異樣。
“沒，沒什么。”
何歆挪動步子，緩緩朝前走去，關澤也跟了上去。
“這回真的想好好學習啦？”關澤小心翼翼地問何歆，生怕讓她覺得自己跟班里那些愛生事的同學是同一副嘴臉。
“是啊……”何歆舔了一口手中的雪糕。
“是不是暑假里你爸爸媽媽給你做工作啦？”
“沒有，是我自己想的。”何歆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是嗎？那很好啊！”關澤的確是打心眼兒里為何歆感到高興。
“你覺得我行么？”何歆問。
“有什么不行的。其實仔細想想，初中的內容真的挺簡單的。我表哥說，高中第一天開學他就懵了，知識點的難度上升了不是一個檔次……”
關澤話還沒說完，何歆就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停下腳步。
她轉過身面對關澤，認認真真地說：“關澤，我也想考到上海去。”
聽到這句話，關澤明顯愣住了幾秒鐘。
他細細觀察了何歆的表情，回想著她剛才說話的語氣，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
這個女孩兒真的變了嗎？
關澤看著何歆，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發現，秋日黃昏的陽光在她周身打上了金色的輪廓，讓她閃閃發光。
※※※
“這次隨堂測驗的成績，我還是挺滿意的，看得出大家都有了緊張感，很好！”
顧曉玫雙手抱在胸前，在講臺前來回踱步，這種動作根本與她的實際年紀不符。
何歆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雙菲拉格慕的裸色高跟鞋。
“雖說這次全班的成績都不錯，但有一位同學我想重點表揚一下。”
接下來，何歆分明看見顧曉玫的目光與自己對視了！
她本能地低下了頭回避。
“何歆！”
聽到自己的名字，何歆一個激靈。
雖說她早已對自己被點名見怪不怪，但這次好像跟往常都不太一樣。
“你上來！”顧曉玫的聲音總是那么鏗鏘有力，似乎還殘留著青春的朝氣，這種聲音叫人無法拒絕。
何歆不知道顧老師為何要讓她上去，她戰戰兢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奇怪，為什么有種心虛的感覺？
對于這個測試我可清白得很！
“何歆同學，請你大聲地為同學們念一下你的作文。”顧曉玫敲了敲講臺，示意何歆找出自己的試卷。
雖說何歆一直自認為語文水平還可以，但作文被當做范文這種事情，從小到大還是沒發生過的。
至于這次是為什么，何歆自然心里有數——
一個大學畢業的雜志社職業編輯，難道還寫不好一篇初中命題作文？
念就念吧，讓這幫小孩看看什么叫優秀作文。
此刻，何歆沒有過多顧慮，她拿起試卷，站到講臺中央就開始念了起來。段落停頓處，她還偷偷瞄了瞄底下的同學們，發現他們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八百字的命題作文，兩分鐘就念完了，何歆淡然地放下試卷。
走回座位的時候，只見尤佳瞪大了眼睛，拼命用手無聲地做鼓掌的動作，而關澤的口型則是在說“太棒了”。
何歆心中突然涌現起一股久違的自信，“好歹我也是一名正經的文字工作者！”她在心里默默回應著他們。
“同學們，我不管這篇文章是何歆刻苦鉆研的結果，還是純粹的妙手偶得，它都值得你們學習。”顧曉玫顯得激情澎湃，“何歆的作文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命題作文是具有無限可能性的！只要緊扣住標題，你們大可以肆意發揮自己的文采，有時候老師反而會贊賞不拘一格的文字，你們千萬不要被所謂的‘應試格式’給束縛住了！”
聽到這一席話，何歆不禁熱切地看著顧曉玫。
作為一個過來人，何歆深知，學生們總是會被應試作文束手束腳，以至于考試的時候許多優秀的思路和文風被埋沒了，而顧曉玫的這番話，無疑大大地鼓勵了熱愛寫作的孩子們。
課后，班級里不免產生了一股小騷動。
有些人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何歆的變化，還有一些人則特地跑到何歆課桌旁邊，詢問她是如何提高作文水平的、平時都看什么書。
何歆自然是隨便敷衍過去了。
“報告！”
顧曉玫一回辦公室，就看到班長朱雯雯跟著來了。
“有什么事？”顧曉玫喝了一口透明茶杯里已經放涼了的玫瑰花茶。
這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胖女孩，“蹭蹭蹭”地從辦公室門口走到顧曉玫的辦公桌旁：“顧老師，我覺得何歆這篇作文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