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白跟謝福達(dá)道別，朝鋪子走去，想著自己一年做一千件石獅子這事有了眉目，忍不住吹起口哨。到了鋪子，他瞧天色已黑，正要上板關(guān)門，馬坤匆匆而入，先是四處一看，看到屋里空空蕩蕩竟無一個石獅子，拱拱手笑道：“恭喜李老弟發(fā)財，賀喜李老弟發(fā)財！”

　　李飛白客氣兩句，問道：“馬哥從克井鄉(xiāng)回來了？差事辦得如何？”

　　馬坤道：“差事辦的不順。”又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走，哥哥請你喝酒！”說罷，拉著李飛白的胳膊就往外拽。

　　李飛白笑道：“喝酒可以，但得由我請！”

　　馬坤道：“我叫你喝酒，哪能讓你請！”

　　李飛白道：“我今天賺了一筆大錢，理應(yīng)由我請！”

　　馬坤道：“你改天再請，而且還有一件好事，所以你得請兩頓。但今天這頓一定得我請！”他呵呵一笑，又道：“其實今天這頓也不算我請。哥哥也不瞞你，今天是有人想跟你賠罪，托我來請你喝酒的？”

　　李飛白問道：“是誰？”

　　馬坤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說罷，也不管李飛白滿腹狐疑，生拉硬拽的來到天香樓。

　　天香樓今天格外的冷清，樓上樓下竟無一桌客人。掌柜袁寶貴卻不發(fā)愁，看到二人前來，一臉喜色的迎了出來，道：“恭迎兩位貴客！”

　　李飛白狐疑心更重，今天的事怎么透露出怪異，打趣道：“袁掌柜的，生意都做成了這副模樣，你怎么不愁，反而這么開心呢？”

　　袁寶貴笑道：“李公子說笑了！今天天香樓被馬首領(lǐng)包了，小的比平日賺的還多，為什么要愁！”

　　李飛白心中暗道：“以天香樓平日生意的火爆程度，加上酒水，一晚上應(yīng)該能賣五十兩左右，是誰出手如此闊綽，竟包下整個天香樓要請他吃飯！”他不由皺了皺眉，道：“如果是汪武或者趙劍請我吃飯，我可不赴。”

　　馬坤道：“汪武呆在家里不知在憋什么壞水呢，趙劍已被縣令拿到大牢，怎么可能是他倆請你吃飯？”

　　李飛白想了想，目前濟(jì)源城內(nèi)，他唯一不愿饒恕的就是這兩個。既然不是他們兩個，也就無所謂，笑道：“馬哥，你就快別折磨我了，趕快告訴我是誰！”

　　馬坤笑道：“一會便知！”

　　說話間，兩人來到天字第一號雅間，在一張八仙桌前坐下。袁寶貴哈了哈腰，道：“兩位貴客稍坐，我去拿菜牌。”

　　待袁寶貴出了門，馬坤拍了下手，道：“出來吧！”這時，從屋里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個人來。

　　李飛白幾乎把認(rèn)識的人捋了一遍，還是猜不出要請吃飯的是誰。待看到來人，不覺吃驚，問道：“毛經(jīng)濟(jì)，怎么是你？”

　　毛清異常尷尬，沖李飛白做了一揖，道：“李叔，恕小的眼拙，不知你是我舅舅的兄弟。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您老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

　　李飛白比毛清要小上幾歲，此時卻被對方稱作叔。他有些哭笑不得，擺手道：“你怎么問我叫叔？萬萬使不得！”

　　馬坤道：“使得！為什么使不得？你我是兄弟，我是他舅舅，他不問你叫叔叫什么？不能亂了輩份！”

　　李飛白道：“他是你外甥？為什么以前沒有聽你提過！”

　　馬坤道：“他是我親姐姐的兒子，是我如假包換的外甥。之所以之前沒有給兄弟提過，是因為連我也不知道他離開鄉(xiāng)下進(jìn)了城。”

　　李飛白“哦”了一聲，馬坤知道他想繼續(xù)往下聽，便接著講了起來：“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我在縣衙當(dāng)衙役首領(lǐng)卻不愿投靠，跑去牙行當(dāng)了個經(jīng)濟(jì)。要不是這次得罪了兄弟，知道闖下潑天的大禍，還不來找我呢？”

　　李飛白問毛清，道：“你為何不愿投靠舅舅？”

　　毛清道：“當(dāng)衙役工食銀子太低，像我舅舅做了衙役首領(lǐng)，一日的工食銀子不過十文，其它衙役就更少了，有的甚至只有二文錢。飯都聽不飽，當(dāng)那干啥。”

　　李飛白還是頭一次聽說衙役的工食銀子原來如此低，難怪這些衙役一有機(jī)會就盤剝百姓。如果提高了衙役的工食銀，讓他們賺得足夠養(yǎng)家糊口，不知衙役們會不會一改往日的酷吏形象，由人見人怕變成百姓們依靠的保護(hù)神。不過他也是一個轉(zhuǎn)念，畢竟他現(xiàn)在根本沒有能力去做這些，笑道：“衙役的工食銀子雖低，但有其它收入，一年下來，要比你當(dāng)經(jīng)濟(jì)賺得多上許多吧！”

　　毛清正色道：“我家也是農(nóng)戶，仗著舅舅是衙役的首領(lǐng)，衙役們不敢欺凌。可在鄉(xiāng)下，也看慣了衙役的種種劣行，自覺干不出那樣的事情來，因此不愿當(dāng)衙役。”

　　李飛白心中暗道，毛清是礙于馬坤在旁，才沒說出過份難聽的話。不過，從此也可以證明，此人的本質(zhì)并不壞，一切都是形勢所迫。

　　馬坤道：“你這小子，本事沒幾分做人還驕傲的，竟敢看不起我們衙役。若非李兄弟在此，瞧我扇你兩個大嘴巴子！”說完，他又對李飛白道，“我這外甥不知你我關(guān)系，所以才干出為汪武通風(fēng)報信，又做出給趙劍為虎作倀的事，所謂不知者不罪，你看能不能饒他一次。”

　　李飛白哈哈大笑，道：“我若不饒他，今天就不會讓他給我當(dāng)經(jīng)濟(jì)，與唐總掌柜盤談生意了。”

　　毛清大喜，道：“謝謝李叔！”

　　李飛白道：“你還是別問我叫叔，聽著怪怪的，以后還是叫我李掌柜吧！”

　　毛清不敢答應(yīng)，扭頭去看馬坤。馬坤笑道：“李兄弟怎么說，你就怎么辦。以后要盡心為李兄弟辦事！李兄弟絕非久居人下之人，終有一天會飛黃騰達(dá)，今后有你受用不完的好處。”

　　毛清連忙道：“是舅舅！”又拍著胸膛道：“李掌柜的，你今后就看我的表現(xiàn)吧！”

　　李飛白道：“你明天去我那一趟，拿六百四十兩銀子，扣下自己應(yīng)得的九十六兩，其它的交給稅課局去！”

　　毛清擺手道：“我今天什么力也沒出，九十六兩還是李掌柜的留著吧，其它的我交給稅課局。”

　　李飛白道：“你把價格談得我很滿意，這是你應(yīng)得的，若是推辭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不想給我當(dāng)經(jīng)濟(jì)！”

　　毛清連忙作揖，道：“恭敬不如從命，謝謝李掌柜的。”心中暗道，“舅舅說的沒錯，跟著李掌柜，好處受用不完。這才頭一天，就賺了九十六兩，一年到頭還不賺個九百六十兩。”

　　馬坤略一沉吟，道：“李兄弟，要不要我去跟縣令說說，把你的鋪子掛在他的名下，以后就能免了這份開銷。”

　　李飛白擺手，道：“經(jīng)商繳稅，天經(jīng)地義。如果人人都不繳稅，朝廷還如何給軍隊開餉，給官員開俸。”心中卻道：“我把鋪子掛在縣令名下，哪一天他翻了臉，我的鋪子不就歸了他？再說，不繳稅等于落下一個把柄，以后萬一算帳，我那不成了現(xiàn)在撿了個芝麻到時丟了個西瓜。”

　　馬坤見李飛白不愿意，也就作罷。轉(zhuǎn)頭對毛清道：“李兄弟饒恕了你，等于是死罪免了。可活罪難饒，今天這頓飯你請。”頓了一下，又道：“本來我還想著，今天這頓飯錢我給你掏了。誰叫你今天賺了銀子，就由你請。”

　　毛清很是爽快，道：“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