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我和她的故事寫了又寫，說了又說，轉眼三年過去。

　　沒有三年之期，沒有久別重逢，沒有奮不顧身。有的只是青松落色，無可奈何。

　　就好像我譜那首《重逢》的中心思想：不是所有重逢都是相聚，不是所有離開都有歸期。三年前的坦白書今日看來仍然句句精神，雖通篇無一愛字但句句皆是深情。

　　我散篇寫作通常只有兩個主題，一個是此時彼方，一個是坦白書。在遇見她之前，生命里只有此時彼方，因為苦難一直都在經歷，喜悅也偶有出現。是遇見她之后才有的自我剖析：或者說，我的人生從2018年開始被一分為二，而她恰好出現在這個時間點，導致我的談資往往在那一年，又往往會提到她。

　　我尤記得在那個屬于情竇初開的初中，因失了戀而郁郁不樂后被來自高中部的學姐親切教導：你終會遇到一個人，她會讓你覺得你現在所面對的苦難都是無所謂。在網上流傳的許多話，莫不是被有所共鳴，否則絕對不會被流傳，直到遇到她之后的這些年里，我的天空才終于因她的出現閃耀星光。

　　在過去的很長時間，我總是盤旋在各種女性周圍，始亂終棄或被人拋棄，選擇遺失或被人遺忘，如此反復種種循環，傷害別人也在傷害自己。即便是在那年春天，我也還沉浸在戀愛的死水中，然而我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什么，至少在年已近三十的今天，在穿過看似平靜生活背后的波瀾時刻，在我行過藏北江南河西走廊之后，那個讓一切風云突變的尋常下午，竟影響了余生。

　　大概我剛吃過午餐，看著靖四月那條狗偷偷地蹭著我的胳膊，我不知道我的貪欲會讓我得到更多也失去更多：沒想到四月僅陪我走了那么短一段路，也沒想到我接下來的脫口而出改變了之后的生活。

　　那時我剛剛走進社會，依然如同讀書年代般，拿著一根煙槍當做金箍棒，還以為遇見誰念念緊箍咒就可以被我降服，稚嫩青澀，回過來看自己驚覺可笑，但時令所致，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時區，只是當時并不是屬于我的時刻。我那時還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摯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蘊藏多少卑鄙。現在方知，沒有人會把心思無償奉獻完全放在別人身上，這么做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以后都不會再這么做了。

　　縱然我絕不畏懼從新開始，但人總不能阻止更好的選擇：當時機出現的那一刻，猶豫，其實已經證明有些事情有了答案。

　　我會永遠想念二零一八年的那個夏天。縱使在之后的日子里成為怎樣神奇的人，縱使孤高自傲潔身到死，縱使在一個個星星點燈的夜里醉酒歡歌，但那份曾經非她不可的感受將不會再有，在我漫長生命的歲月長河里，她曾是我的光和希望，是我唯一的驕傲，也是我唯一的遺憾。她是璞玉渾金，而我只是被褐懷珠，我是少年乘風破浪，她在岸邊靜靜觀賞。

　　我在騰訊的責編小籠包曾帶著《花火》的編輯找到我，希望我將《故·事》改的更曲折一些并將結局升華。她說故事普通但結局但過于悲慟，雜志的受眾接受不了。同時我亦深知，沒有人喜歡悲傷的故事。她以為故事的大部分都是先抑，卻沒想到真的就這么抑制下去。我婉拒了她，我已經寫不出來那樣的東西，而且其實我沒有文采，筆墨疏生，我更不擅長在感情領域胡編亂造，我的期望大多數時候注定無法實現。

　　我也會永遠記得，曾有一雙來自期待于我的帶有星光的眼神水汪汪的望著我，好像要從我身上盯出來春天似的。

　　一年四季，唯獨未曾與她共度秋日，不知是我欠她，還是她欠我一場秋。

　　說實話，我不是那種永遠有辦法的人，我的優點是執著，但我也有無數次覺得自己無能為力。那種命運的洪流感，我如今記憶的非常清楚，并沒有被安逸的生活磨滅。巨大的壓力向我籠罩而來，我面臨的最強大的對手不是距離，而是時間，這讓我束手無策。

　　時間是可以成全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的東西。它可以讓人產生猶豫，也可以讓人堅定不移----當然，是站在對立面。她在三年前有過的猶豫，成了我三年后唯一的遮羞布。

　　酒醉不過一夜，情深不過三年。

　　當我得知即便在三年后的此時也未歸時，我的心態卻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啊，這樣啊。”我深吸了一口煙，靠在椅子上。

　　我有些疲倦了。

　　果然如此，我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愛她。換句話說，我好不容易翻過了火焰山拿到了芭蕉扇，上蒼一把天雷地火又燒的我體無完膚，這令我怒不可遏，我曾期盼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她卻施了魔法，一重纏是一重關。

　　我已經把我的東南西北四面墻全部撞破，我已盡了所有人事，只等聽天命。本就三年而已，并不至于被吹噓的多么天花繚亂；亦或因我在她離開之前就有告訴過她，我若真是等過了這三年，那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我只是恰好完成了一個天蝎座應該有的深情，也完成了對于自己過去三年的交代。

　　深情或長情絕對不算是一個可以被歌頌的好品質，因為它一點用都沒有。我連我自己都感動不了。

　　我被囑咐，應該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而意義這個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終于也懂得了，那些與你毫無關系的人，就是毫無關系，永遠毫無關系。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你就知道，就算在一起再甜蜜，就算有過無關痛癢的經歷，就算你努力經營過這段關系。而那些與你有關的，就是與你有關；即使你們只見過兩三次，就算你們三年才彼此搭理對方一次，就算你簡直已經記不起她的樣子，就算你們隔著十萬八千里。

　　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里的癌癥，而有些人只是一個噴嚏。

　　只是我的技能前搖有點長，花了三年多的時間。

　　確實，有點失望。有些難受。

　　那么，在未來的某一天，開車出遠門的路上經過一段路，兩側一望無垠的農田，愛人在副駕叨叨著家長里短，孩子在后座吵鬧的打著游戲，打開音響放了一首煙鬼的歌，春季的風從窗戶吹進來，一切都很平常的時候，我會不會突然驚醒想起當年往事，會不會有此時彼方的感受，會不會想起她，會不會難過。

　　同樣的，她在回國的飛機上，看著Mac里的資料和文件，想著接下來要和那個合作方接洽，準備合下屏幕休息的那一刻驚醒，會不會想起曾經有人愛了她三年，她又會不會難過。

　　現在，我的旅行和美食清單里的東西越來越多，但是她不會和我去吃了，只有靠我。說到底，男人的身上總要帶點煙火氣，因為愛情就是要在一起吃很多很多頓飯。

　　當晚，我和朋友相聚在貳麻酒館，面前的跳八卦和九斗碗無法勾起食欲，我亦已無力再舉杯；今后斷無開心事，喝酒皆為困苦愁。非同以往的是，雖然總是能認識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但那縷光徹底消失的時候，心里一下就空蕩蕩的失落起來。

　　以后我或許跑到川西造一棟房子，亦如同《此時彼方起源》中的老李頭，一蓑煙雨任平生；寫文章的人，寫得多了會感覺寫誰都是在寫自己，還是說人自己總在不自覺的朝著落幕的地方發展而去，從此不敢下文筆。

　　我沒有被命運之神所眷顧的人生，也偶爾會覺得自己還不錯。我念了很多年的書，保持著讀書的習慣，雖然那些品類多與我的生活無關；我去過很多地方，從藏北暴雪高原再到祖國河西走廊；我看過波瀾壯闊的星空，在星星點綴的夢里失眠，吃過尤其美味的火鍋，喝過辣胃傷心的烈酒。我的母親理解我，我的朋友照顧我，我有一些非常渺小難以言說的心愿，也在偷偷為著它們努力著。我是張三也是李四，是朗朗乾坤下最普通的蕓蕓眾生之中的一個。我經常被生活錘的心灰意冷，可我從來都沒放棄過。

　　但因未曾體會雙向奔赴，所以我還是精神病，仍有著雙相頑疾；因我絕不想感受孤獨的滋味，所以我天天喝酒在痛風邊緣徘徊。我現在終于明白，大俠行走江湖整日飲酒作樂，絕對不是因為大俠愛喝酒。我所失去遠比獲得多得多，這大概是因了冥冥中的天注定；江河社稷，一向與我無關，我只有選擇沉默。

　　可惜有時選擇沉默也需要勇氣，不是誰都可以忍受憋屈和痛苦，不是誰都可以承認冷落和獨行。這些年來止于唇齒掩于歲月的無非是孤獨二字罷了。

　　自從離家獨居，我已經多年不曾主動吃下水果，但今后或許我會多吃，因她不在，我需要更多的維生素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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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我很遺憾最終沒能把她娶回家而我們的故事就已經到頭，也很遺憾這三年里錯過的其他的人們。

　　我挑了一個空閑的日子帶王嘉去吃了好白，在好白萬達店里霧靄般的環境和曖昧的燈光作用下，我很恍惚。她的眼睛布靈布靈的望著我說謝謝我帶她大快朵頤一頓。她很漂亮，我笑了笑對她說，這個世界上真正需要我的人不多了。你能讓我對你好，是你對我的好。

　　爾后我轉過頭，便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