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父母身邊,和他們寸步不離,無論怎么淘氣,都逃不出他們的視線。像同齡的孩子那樣,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象自己就是無所不能的孫悟空,但終究不得不承認父母就是如來佛,怎么逃都逃不出他們的手心。
現在,我以算是長大了的眼睛看那時候的一切,當時正是我周圍圍成的這個保護圈完整地保護了我的童年,讓我安全健康地長大。
多年以后,我會經常夢到同一個地方,那個山區,那個家,還有一只黃白相間的中華田園貓。
現在,我自己的故事開始了。大巴載著遠遠超出它承受能力的滿滿一車人,很不情愿走似的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哀鳴,隨后漸漸啟動了。
人群的嘈雜聲似乎就從來沒停過,可是我討厭的不是這個,而是那該死的汽油味兒,頭暈暈沉沉的,胃里的酸水正在一點一點地滋生出來。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思緒,不去想這些,我告訴自己:
“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車里幾乎都是學生和送學生上學的父母。這是開學去報名,每年的二月底和九月初,是大巴司機兩家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他們能從中賺一大筆錢,一車又一車的人帶來了豐收的喜悅。
大巴上多數的學生好像也沾了這份喜悅,開心,興奮,鬧著,說著,笑著。
但這其中不包括我,我本來就怕生內向,此時不論大家談論什么,不論周圍的人怎樣擁擠,不論大車去向何處,我關心的事情只有一個,什么時候才能到了地方下車?
我偷偷地穿過人群看了一眼擠在一邊的媽媽。她眼睛靜靜的看著車窗外面,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在看她。
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且確切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媽媽在想什么。好像上學后從來都是媽媽讓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盡管有時叛逆倔著反抗,但終究還是會聽話,沿著媽媽指的路去做。我從不懷疑這路的對錯,那時的我乖巧極了。
“是不是暈車了”,媽媽看向我急切的問。
我這才回過神兒,“嗯?額,啊,沒。”我含糊其詞,把頭低下,媽媽肯定現在在看自己呢。我又裝著沒事兒人似的,以新奇的眼神亂看看窗外。
現在周圍的人們談話聲音小了許多,坐著的人都昏昏睡去,站著的人不少都打著盹兒。車在大路上迫切地疾馳著,車里悶悶的壓著睡意,我也不知何時似睡非睡地睡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是被媽媽叫醒的,有兩個人下了車,她讓我和我的同學阿段趕快坐過去。我還沒反應過來,幸好阿段機靈,一把把我推了過去,我一個趔趄跌落在座位上,然后阿段又坐到了我旁邊。媽媽依舊在人群中擠著站著,但我們雙方互相卻看不見了。
路兩邊的建筑越來越高,樓也越來越多,我知道快到了。誰知突然車急地一停,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胃也隨著收緊,大量的酸液往上涌,嘴里也一陣陣地反著酸水,我連忙閉緊嘴巴,不停地咽著酸水。
車門開了,一股夾雜著汽油味兒的氣流撲面而來。我更是強忍不住了,回頭趕緊用手去開車窗,阿段見此情形,也連忙去幫我的忙。就在車窗打開的那一剎那,我一口朝外吐了出去。
在一旁的阿段幫我拍著后背,一臉著急,還“嘖,哎”的嘆氣,說著“怎么就暈車了?以后每星期回家坐車可怎么辦吶?有沒有好點兒?”等一些話。
而我只顧著難受了,嘴里仍不斷地反著酸水,連著往外吐了幾口酸水,隨后讓阿段把車窗關了。
阿段用懷疑的眼神看向我:“要不就讓它開著吧?”
我轉過身,用手順了順胸口:“沒事了,關上吧。別把這事告訴我媽。”
阿段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因為極度難受,眼里已經積滿了淚水,就連忙用雙手抹了幾下臉假裝是因為困了搓臉,動作很慢,手就停在臉上。阿段繼續給我順著后背。
下意識里,我也偷偷朝媽媽的方向看了看,發現媽媽看不到我,就舒了口氣。我怕這事被老媽知道了,她一定會后悔讓我出來上學。而我根本就沒打算去想以后坐車暈車等等這類事情,我在乎的是,我和大多數學習好的同學一樣,出來上學了,這完全是因為自己那顆好強的自尊心驅使的。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但是這段回憶卻深深的刻在了我心里,事實上,從現在看來,這就是我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從這里開始我步入了另一個世界。
到了學校,媽媽們給孩子們跑里跑外,辦一些入學手續,在宿舍里擺放東西,套上嶄新的被套,鋪好床鋪,又去外面逛街時買了盆、牙膏等洗漱用具。
我媽還給我買了一個藍貓復讀機,這可是我們小學最出名的卡通人物。
事實上,是這個復讀機,在初中階段一直陪著我,像好朋友一樣,我不開心時,唱著我喜歡的歌哄我開心;我不自信時,里面錄著鼓勵自己的話就響徹耳邊;我不想學習時,就放著英語磁帶,那里面好像在說:“哎,該學習了。”
我們領了書,和未來的班主任和未來的同學們見了一面。我像是怕生一樣,感覺不是很舒服,心里隱隱地有一些不安。
班主任這天還選了班委會成員,讓自告奮勇,幾個從小鎮里出來的孩子沒有那么大膽的,而人家城里的孩子顯然不害怕這個,紛紛自信地舉起了手。
老師還安排了座位,讓所有人都出去按個子大小站了隊,然后回來按照隊形坐好。定好規則,座位每周向右換的同時向后換,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公平,誰也有坐第一排的機會,誰也有坐最后一排的時候。左右靠墻還是靠窗機會也是均等的。
剛開始我們每到周六日就會回趟家,大家在學校里其實住不到兩天就開始想家了。
在學校每天很規律地早早起床,整理床鋪,整理宿舍,然后早早的來到班里上早讀。有好多科目要學,很多書,很多作業,很大挑戰。
對于陌生事物的恐懼是人與生俱來的,新環境對我來說也是很大的挑戰,即將面臨好多新老師,周圍都是新同學,宿舍住著的人里除了老程和老蘇外,其他都是剛認識的人。而老程和老蘇對于這對于突如其來的新環境,顯然比我適應的多。
一切都是陌生的,所以我每次都特別想家,都期待著能快點兒回家,逃避這里的一切事情。晚上我怕黑怕的睡不著,白天在班里受同學欺負哭,還怕沒完成老師的布置的作業,當時的我十三歲。
從這兒開始,我過上了在外求學的生活,除了想家想電視就是被老師們逼著每時每刻都投身于學習中。
大雁和大頭劉還繼續在我們原來所在的學校上學,他們沒像我這樣,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初中面對的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但是,誰不想真的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呢?而處在外面世界的人每天正因為想家哭的淚流滿面。
變化悄悄的發生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包括我們漸行漸遠的關系。
不知有多少次,這個山區的入口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欣喜地沿著這個入口尋找著家的方向。我太累了,想回家,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地方。
很多次在學校的校園里,我望著天邊,望著家的方向,多么希望翻過那座不遠處的山就到家了;多么希望自己有一架直升機,晚上坐上它回家,早晨再坐著它趕回來上學;甚至希望自己會瞬間轉移功能,一晃就站在家里了。
我拼了命似的,一有機會就往家跑。但是上了初三四,很多原本和我一樣的同學卻不這樣做了,當然他們也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只是我不明白罷了。
回家后的我總喜歡在媽媽的縫紉機合上蓋子后,把它用來當桌子,有模有樣地畫維尼熊和其他各種卡通圖案,把自己關在里屋,不讓弟弟進來打擾自己。后來聽弟弟說,那給他埋下了顆種子,對畫畫產生了好奇。
平時學習的空閑時間,我看了很多書,有從圖書館借的,有從同學那兒借的,有時候不好意思拿回去,我就一天窩在人家宿舍里把書看完,不吃飯也不喝水,待到晚上看完抬起頭時,一片模糊,眼睛都花了,但是從心而來的滿足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