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十里塘請?zhí)坪蹩戳艘簧衔绲陌⒃陆K于起身，對葉岐吩咐道：“備轎。”

　　回國都第一次穿上正經(jīng)華衣華袍，就如任何一個豪門貴族小姐一般，但也華貴地最不一般。阿月一出來，就見葉岐愣在原地，好笑地問道：“有這么可怕嗎？”

　　“不……不是……不可怕。可是為何這樣打扮？”

　　阿月也不笑話他怎么又開始結(jié)巴了，一邊自己抬起裙子后擺，閑說道：“這最不像我，但這身今日最適合。人要擺譜，當(dāng)然要從衣上開始裝。”

　　出轎，在十里塘外，阿月就感受到與之前的氛圍不一樣。除了都衙兵，還有人在監(jiān)視這個地方，是巡防營，還是地羅？不過終歸是一個人的意思，看見她腰上金牌，才不敢有所阻攔，反而齊齊拜道：“參見阿月小姐！”

　　阿月徑直入內(nèi)，被許執(zhí)事引著上了觀樓。這是她第三次踏上觀樓，不同的是，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最高一層。原來空氣真的不一樣，還不用花錢，這感覺不錯。

　　許執(zhí)事早已被她退下，眼前背對而坐執(zhí)杯飲茶的墨衣長衫還沒回身，阿月?lián)]了長擺，蹲身行禮，“阿月見過顧五爺。”

　　顧揚(yáng)起身來扶，“顧某不敢，一時失神，未察小姐近身。”

　　“不怪，高處不勝寒，是阿月屏息輕步，過于小心了。”她得體笑道。

　　顧揚(yáng)低頭拜首，“一直以來顧某無緣拜見將軍府高庭，大將軍日理萬機(jī)，整軍經(jīng)武，而顧某蠅營狗茍經(jīng)營十里塘，實(shí)不敢有礙觀瞻。阿月小姐兩次來，也未得機(jī)會叨擾。今日阿月小姐不吝移步，十里塘蓬蓽生輝，顧某感激不盡。”

　　“五爺客氣了。人人都說十里塘顧五爺是托生財神爺，阿月回國都時就想來拜見，可惜銀子缺缺，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先見顧五爺，還是要先賺足銀兩。這下可解了我一樁難事！”阿月說罷笑著入了座。

　　“阿月小姐說笑，不過本分經(jīng)營被傳的神乎了。”顧揚(yáng)笑著添茶，自飲一杯，才道，“而今更是為虛名所累，十里塘大概劫數(shù)不遠(yuǎn)。”

　　阿月一頓，喲，切入主題了。

　　“五爺此話危言聳聽了，只是特殊時候警備了些，待查明真相捉到兇手，就可一切如故。十里塘忙過一個春節(jié)，利用此機(jī)會休息一下也未嘗不可，五爺何必多慮？”她仿似沒看見顧揚(yáng)搖頭嘆氣，“若五爺當(dāng)真迫不及待要解決這無妄之災(zāi)，憑五爺本事，多少人愿意鞍前馬后效勞！”

　　“阿月小姐為何遲遲不飲顧某一茶，可是怕了顧某請托？”顧揚(yáng)笑笑，“小姐回國都時日雖短，可顧某卻多聞小姐聲名。小姐是玲瓏之人，當(dāng)知用什么物拜什么佛，用玩樂之物投其所好，那樣的‘佛’又有多少分量來庇護(hù)？財雖可通神，但通不了天子心意，顧某辯白難達(dá)天聽，不求小姐，實(shí)無他選來解我十里塘困境。”

　　“這樣說來，這杯茶阿月還真喝不得。”她垂手無意撥了下金牌，“蒙五爺高看，但阿月人微言輕，只因女兒家身份又無干無系，才得天家垂憐，看似一時風(fēng)頭正盛，可若我不知好歹攬事上身，被嫌不說，被疑之后就離被棄不遠(yuǎn)了。”

　　“正是小姐無塵埃染身，出言才有意想不到之妙用。小姐托情，想必圣駕會聽，放兩位姑娘出來。”

　　阿月抬頭，“噢，五爺只是要我救人？”

　　“不瞞小姐，若無人命牽涉，十里塘清者自清，就是巡防營困我一年，顧某豈敢怨言。但而今兩位姑娘清白之身卻身陷囹圄，若是不救，天下人就該恥笑我顧揚(yáng)連替我賺錢的女子也保護(hù)不住，以后誰還會踏入十里塘與我顧揚(yáng)相交為伍？”

　　“怎么會呢，您已為她們操勞許多，她們也當(dāng)知足，國都人也只會頌傳顧爺?shù)娜柿x之舉，至于結(jié)局，世人健忘，是不會記得的。”她為什么穿女裝？因?yàn)榕訉ε拥臒o情才最落井下石。

　　顧揚(yáng)搖頭起身，“顧某布衣窮苦出身，有今時今日，除了頭腦還算不笨，是多虧朋友義氣相幫，因此顧某雖為商賈，但心里自認(rèn)半個江湖人。在顧某眼中，靳姑娘谷姑娘是客人，是朋友，也是欣賞晚輩，她們來十里塘是從顧某所請，才有去沈府的無奈之舉，惹這天降禍?zhǔn)拢櫮匙允且苄嗑龋Ы鹕⒈M，人命難返。”

　　阿月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問道：“顧爺與沈家兩位大人交情如何？”

　　“深不過殺父之仇，就是為出氣，靳姑娘也是兇多吉少。”

　　“您沒有正面答我，但我相信往后我需要，您會如實(shí)相告。”

　　“小姐這是答應(yīng)顧某所請了？”

　　“還未，顧爺還需依我一件事。”阿月?lián)Q了個空杯，“有酒嗎？聽說十里塘窖藏好酒，能討得一杯嗎？”她一直端莊而坐，突然舉杯討酒，實(shí)在不符這身裝束。

　　顧揚(yáng)聞言一笑，側(cè)身拍了拍墻壁，傳出一聲輕響，一個酒柜出來。顧揚(yáng)拿出葡萄酒，阿月?lián)u頭，顧揚(yáng)換了臘酒，倒了半杯，“新味還有羅列，請小姐嘗嘗。不知小姐酒量，就先小杯。”

　　“無妨，自小飲得。”阿月一飲而盡，侃侃而談，“除了這些時日的鬧騰，阿月身世相信顧爺也有聽聞。風(fēng)中浮萍雖有夸大，卻也不乏寫實(shí)之處，會飲酒前阿月先學(xué)會用酒洗傷口，打小就知道若不想在夾縫中死去，就要讓人不能忽視，才會有今日行事出格的將軍府大小姐，以及顧爺口中能說會道的貧嘴丫頭。兩位姑娘，我可以勉力相救，十里塘也可以解封，但……”

　　“小姐將來但有所需，十里塘定還此恩。”

　　阿月聽聞，暢快一笑，“那好，可我需要一物作證。”她隨意打量，“就這把長槍如何？”

　　“這……”顧揚(yáng)一下面露猶豫，“初十那晚小姐在場，當(dāng)知這是百兩也無人要的物事。”

　　“可顧爺卻留下了，還放在此處珍藏。那日這長槍上有污跡，佩帶也舊了，如今卻亮如新造，您沒有費(fèi)心打理？”她眼睛一彎，“顧爺可是舍不得？”

　　顧揚(yáng)皺眉，“小姐可知此槍原屬于何人？”

　　阿月湊近細(xì)看，搖頭：“不知，材質(zhì)看起來尋常，與將軍府的很是一樣，倒是無從辨別。”

　　顧揚(yáng)看著陳舊長槍，神情悠遠(yuǎn)：“此槍名為泉鳴槍。”

　　“泉鳴槍？是用槍行云流水，如泉澗鳴響之意？”

　　顧揚(yáng)點(diǎn)頭，“主人未命名，是世人擇其文字稱之，其在《行武篇》寫道‘無辜泉鳴，幽怨陳情，昭昭于心，朗朗于行——”

　　“是為清明。”阿月接道。

　　“沒錯，是為清明。”顧揚(yáng)微笑問道，“阿月小姐也讀？”

　　“山中數(shù)年，不以書為伴，豈不是寂寞翻倍？”阿月看顧揚(yáng)拿過長槍，好整以暇，“原來是故物，難怪顧爺不肯割愛。”

　　“泉鳴槍乃其遺物，顧某本欲留之瞻仰遺風(fēng)。”顧揚(yáng)捧起，“若是阿月小姐，顧某愿意贈與。”

　　“我也是想著大將軍可能喜歡，拿去讓它有個用武之地，展其驕人風(fēng)采！”阿月正要接過。

　　顧揚(yáng)沒有松手：“那顧某寧愿置之蒙塵，讓它作個象征死物！”

　　阿月一驚。

　　顧揚(yáng)看著她：“泉鳴槍浸染血性，自有靈性，阿月小姐何必讓靈物委屈？”

　　阿月一笑，“那我可有理由習(xí)槍了！”她拿過槍，順手一刺，“嗯，挺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