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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圖

第八章 桑之未落

寒江圖 未逢君 5067 2018-01-19 10:54:08

  夕陽西斜。

  遠離人家的地方有歸鴉繞樹。

  黃昏時刻的日頭再度給新安古城披上了一層柔和的昏黃,頭頂上有樹影婆娑,在地下投了塊樹蔭。

  明陽漸衰,天色趨于昏暗,他們的馬車就停在一片陰影下,帶上幾許清冷的晚風游弋在古樸的青石道上,無意間消散了白天遺留下的暖融。

  屬于尉府的一段青磚瓦黛遮蔽在三四人高的小樹旁,從這里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尉府的西小門。

  終于是,到了。

  人間,一片靜謐安詳。

  人心卻不能。

  一處官宦人家的后宅,在百花掩映下的房間里,瓷器被重擲于厚實的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原先擺放在圓桌上的骨瓷茶杯骨碌骨碌滾落到角落,在圓弧杯口處崩開了一個三角形的缺口。

  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剛剛被驅(qū)趕出來的一眾伺候丫鬟垂手站著,在聽到瓷杯落地時個個頷首低眉,默不作聲。

  廂房里的上官老爺一改往日和善面容,怒喝道:“由不得你!”

  隨后,決絕地拂袖而去。

  看到從來對小姐都是百依百順的老爺面色如此難看地離開院子,站在院子里的一眾小丫鬟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很快,有頭腦機靈的連忙捏起裙子跑開,其余的一愣,也往著主子的屋里奔去。然而,腳慢的堪堪跑到一半,就聽見屋里一通摔砸東西的聲響。

  一個小丫鬟前腳剛一邁進門檻,一尊一尺多高的銅像飛出來,正中她的臉。那女孩子吃痛“呀”的叫了一聲,就被那股力道帶著摔翻在地上。

  她疼得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自己受傷的臉,但馬上有大滴大滴的鮮血從指縫溢出,恐怕是已經(jīng)破了相。

  上官婉華面色慘白,從地上站起來,愣愣地立在屋子中央,身后架子上的擺件裝飾通通被她一怒之下掃落在地,地上全是各種瓷器的殘遺。

  另一尊和剛才她扔出去一模一樣的銅像也赫然在一堆碎瓷片中淺埋,毫發(fā)無損。黃銅銅像橫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舞者清晰的五官正對著敞開的門口,仍顧自擺著妖嬈的姿態(tài)。

  一雙多情的眸子仿佛能將一切都照進鑲了黑曜石的眼睛,輕揚的嘴角向上挑,似是在嘲笑著誰。

  “滾!”

  有了前車之鑒,下人們都不敢再這么貿(mào)貿(mào)然進去,可是又不能離開,進退兩難間,只好全部傻傻地杵在了門口,被這一聲嬌斥嚇得一個激靈。

  上官婉華脖子上是從她百日就戴著的長命鎖,一陣帶著百花香氣的和風吹進來,鎖下墜著的一圈拇指般大小的銀鈴在安靜的屋子里“叮鈴叮鈴”作響。

  無論她愿意與否,家族做出的決定,她都必須無條件服從,這也是她作為上官府小姐與之生來俱在的義務(wù)與責任,無可推諉。

  一如二十余年前,彼時的上官府嫡女,她的姑姑,上官云渺。

  做工精細的雕花大門之外,先前受傷的女孩子早已經(jīng)被人抬了下去,沾了人血的銅像被下人踢到一邊,不知何時弄掉了一只黑曜石做的眼睛,妖嬈精致的面孔對著屋內(nèi)猙獰地笑著。

  “爹爹,我不愿意!”

  ……

  “想當初圣上給云渺姑姑指婚時我們上官府何等氣派,如今,一個小小的尉府就要我們紆尊降貴至此,是上官府沒人了嗎?”

  ……

  “這種自降身份的事情,我上官婉華不做!”

  ……

  在帝都,世人皆知上官家嫡三小姐有沉魚落雁之花容月貌,再加之以上官府的家世為背景,她是最有可能脫穎而出成為尉府少夫人的女人。

  兩家聯(lián)姻,連同一家,屆時,加上自己的兩萬余精兵,尉氏就等于掌握了帝國七成的兵力了,這對于尉氏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上官老爺心里暗暗盤算著。以她的婚姻換取尉府這樣的靠山,這是她為上官一脈做出的貢獻,也是她生來的價值。

  上官氏的司馬府內(nèi),早有婆子丫鬟在為她收拾東西,打理出門大大小小事宜。只是,跟著她的貼身丫鬟要另換他人了。

  聽完下屬過來稟告,負責操辦此事的總管大人無奈搖搖頭,不知是在為那名女孩子惋惜,還是在為自己又要花心思重新安排人手的勞累而煩心不已。

  一切都在安靜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只等明天太陽一出來就出發(fā)。

  經(jīng)歷了連日來的長途奔波,人都是極其疲憊的。

  三人比預(yù)期的提前了一天,去見了管家,那管家人到中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家的小姐。一身衣著打扮稱得上整潔得體,卻一看便知不是用的什么名貴珍稀的料子。

  再一看他們遞上先前尉府發(fā)出去的請柬并上寫了許家老爺名姓的名狀,這才想起來是杜家鎮(zhèn)的許縣令。

  管家既知道這只是個小戶人家,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一邊跟她客套地寒暄幾句,說了個院名就讓正巧從家里過來的幺女來給他們帶路。

  見他們沒帶家丁,臨走時不忘順便撥了幾個壯丁去給他們搬行李,然后匆匆忙忙轉(zhuǎn)身離去,又忙起自己手頭的事。

  給他們帶路的女孩子名叫木棉,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光景,笑起來眉眼彎彎,頭上還梳著總角,天真爛漫的模樣讓人看著不似摻假。

  木棉自小待在尉府,對自己長大的地方很是熟悉。她是管家的孩子,并不是普通的下人,但她似乎對管家交給她的這份差事很是喜歡,一路上顯得十分高興,不停地跟她說話。

  這是到了哪座樓閣了,現(xiàn)在的名字還是少爺取的……

  那邊的又是哪座哪座亭臺……

  她始終都是表情淡淡,不失禮地答著,暗暗觀察其它路線,周圍可做藏身用的隱蔽點,心里盤算著接下來的事。

  或許也是考慮到了他們舟車勞頓,帶他們走的是環(huán)湖的捷徑。湖岸邊以光滑的石子鋪出一條蜿蜒小道,兩邊是各色的鮮花異草,名花爭奇斗艷,平鋪于下的青草甘心只做陪襯。

  恰時微風自寬廣的湖面而來,吹在渾身疲乏的人身上,頗為清爽。

  不過才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許流光便看到了管家口中的那處院子。

  一座獨院依山傍水而建,背靠青山,面帶流水,上面的房屋視野極其開闊。

  只是,即便是隔遠也能看出這里沒有人氣兒,估計沒有人住已經(jīng)很久了。

  一路走來,雖說未能見全整座宅子,但所到之處無一不是雕梁畫棟,恢弘磊落的建筑。

  瓦縫參差,釘頭磷磷。湖濱之上,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皆依地形而建,別是獨具匠心,極盡奢華之能事。

  在尉府里自然不缺好的去處,只是那么多亭臺樓閣她都覺得這院子更勝一籌,而且,此處顯然是按風水中所說的寶地,福蔭子孫,延綿后代,也不至于就這么白白荒廢了。

  她正奇怪,就聽跟在后面的阿右口中嘟囔著。

  “又要喂飽這里的蚊子了。”

  是了,按理說,這一處靠近后山,附近又有水源,植物生長茂盛。草木葳蕤,那坐落此地的房屋必定濕氣既重又多些四害五毒出沒。

  她回頭看去,四周冷冷清清,十分冷寂,這周邊也就只有這一處房屋。

  因為長久無人居住,院落里的門窗都被一一鎖上了。

  木棉取下掛在腰上的一串鑰匙,走到前面打開會客小廳的那扇大門。

  木門被一手推開,里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馬上,一股異香撲鼻而來,絕不是天然的香氣。

  阿右“唔”一聲,用寬大的衣袖捂住了口鼻,并迅速向后退了一大步,如臨大敵。

  那氣味并不強烈,只是很內(nèi)斂地蘊含其中。

  流光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那味道能讓人將沉重的心思都輕易放下,她稍稍松開了發(fā)疼的眉頭。

  郁金為堂,這是在用老祖宗留下的智慧驅(qū)趕四害五毒。

  只是這么一處閑置的院落就以這樣難得的香料和泥糊墻,就這花費在一面墻上的銀兩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夠負擔得起的。

  現(xiàn)在,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

  女孩子回過頭來,正好將阿右一臉緊張的樣子看在眼里,忙笑著向眾人解釋說:“這是郁金堂。”隨后,還徑自將它的原理說了一遍,認真的模樣像私塾里的教書先生,女孩子舉止有些嬌憨。

  聽完木棉的話,阿右面上有些難看,滿臉不以為意地哼道:“小家伙懂的挺多嘛。”

  “我快十五了,下個月初三就要及笄了。”

  木棉突然就這樣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表現(xiàn)得有些懊惱,“就是不長個子。”

  女孩子性子活潑,心無城府,剛剛的一路同走她就看出來了。一高興就會喋喋不休,這一點倒是和阿右一樣。

  流光笑著替他圓:“阿右只是聞不得花粉。”

  女孩子點點頭似了然,沒有再說話,只是臨走時偷偷向著阿右扮了個古怪的鬼臉,撒腿便跑了。

  看著阿右張著嘴,是在山上時時常掛在臉上的一臉呆滯,流光這幾天一直繃直了的那根弦也不自覺間松了下來,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阿左轉(zhuǎn)身見此,也彎了嘴角。

  “咚!咚!”是兩聲硬物墜地發(fā)出的巨大聲響。

  面相粗獷的男人向著地上吐了口唾沫,發(fā)起滿肚子的牢騷:“這里邊裝的是什么玩意兒?可沉死老子了!”

  阿右在里屋剛剛坐下,直是哈欠連連,卻還是最先反應(yīng)過來。

  只感覺結(jié)實的地面都跟著顫了兩顫,阿右連忙三兩步跑出空曠的后院,一時間,與幾個搬行李來的男人面面相覷。

  流光心知這里一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能讓下人們笑話了去。從錢袋里倒出白天剩下的幾塊碎銀交給阿左,讓他拿賞錢出去打發(fā)了他們。

  至此,白天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夜間,他們的小院里一片靜寂祥和,門外溪水淙淙,溪里蹲著的蛙腆著亮白的肚皮,鼓著腮幫子沉悶地叫個不停,后山飄來陣陣草木幽香,竟比杜家鎮(zhèn)的酒香更醉人。

  空氣里隱隱夾雜著郁金香的氣息。

  郁金為堂,玳瑁作梁。

  流光抱著一只壇口封了黃泥的酒樽走出后院,在偌大的院子里走走停停,最終挑中了一棵最粗壯的梨樹,動手在它的腳下用隨身的匕首刨出一個不深不淺的土坑。

  她在給還在山上等她回去的師父親手埋一壇酒。

  雖然她知道師父從不沾酒,也知道他們不會在這里久留,畢竟事畢之時自顧尚不暇,哪里還能回來再帶走它?

  但她還是將酒埋在了這里,一如在杜家鎮(zhèn)一時興起,買下這壇半成的酒,直讓酒家用滿臉詫異將她看著。

  “就讓它留在這里吧。”她這樣想著。

  細風在耳畔輕呢,陰郁晦暗的夜里,一棵樹上開滿了潔白的梨花,像大冬天里,被漫天飛雪壓得嚴嚴實實的枯枝。

  阿左恢復(fù)了他原本的俊朗樣貌,抱起手倚靠在原木門框上。

  布衣單薄的他,站在尚帶著涼意的春夜里,衣襟微敞,看著蹲在一樹梨花下的女子就這樣,一下一下,固執(zhí)倔強地挖著松軟的泥土,任由自己的思緒飄遠。

  這滿樹梨花若無人打理,只怕當夏末來臨時,僅能結(jié)出半樹果。

  “阿左,那邊的人無進展,要我們有所作為了。”

  話音未落,他的思緒就在頃刻間回籠,頭腦剎那恢復(fù)清明。

  就在今日傍晚時分,大良皇帝在宮里下旨,加封尉錚為四鎮(zhèn)將軍,正式接手原先由尉老將軍掌管的軍中事務(wù)。

  尉錚本應(yīng)在接旨次日便啟程,但皇帝念在他多年在外,家中父親多年未能見兒子一面,特許他遲些時日再前去赴任。

  子承父業(yè),無可厚非。

  只是,到那時他自然不會再像如今這樣賦閑在家,軍務(wù)繁忙,他又是剛剛接管,必不會常回府里。

  而且,一旦他入主軍中,屆時營中有重兵屯守,他們要下手殺一軍之將領(lǐng)就更難了,即便僥幸得手,也難以全身而退。

  必須在他離開尉府之前了結(jié)掉他的性命!

  而剛剛,他們居然就這樣擦肩而過了。思緒及此,阿左的拳頭就不自覺握緊了。

  “在這里,我們得到的消息有限,沒能打聽到具體動身的日期,據(jù)我估計,就在這一個月里的事。”

  她格外小心地將腳邊笨重的酒樽端端正正放進剛剛挖好的坑里,又重新覆上濕潤的泥土,干凈的匕首鞘上沾滿了泥土。

  “等他回來,就這一兩日的事了,賞花只在這兩日,務(wù)必要在這兩日了結(jié)此事。”

  用挖出來的泥土回填之后,她站起身來,抬腳跺了跺坑上微微鼓起來的小土包,把它踩平。

  走開之前,她偏頭看向阿左,“你去睡吧,早點休息,接下來的事還多著呢。”

  “嗯。”

  阿左背光而立,身后是屋內(nèi)溫暖明亮的燈火。他面朝黑暗,淡淡月光撒在庭院里,綽綽約約地映在他高挺鼻梁和堅毅的額頭上,卻讓人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隨后,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連最后一片衣袂也隱入房門背后,阿左拉攏胸膛前的衣襟,轉(zhuǎn)身走回屋內(nèi)。

  阿右輕易的就將一人寬的箱子抬起來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有另一只一樣大小的,正是白天里被家丁摔在地上的那兩只。

  從山上帶下來的行李并不多,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他們現(xiàn)在時刻做著亡命天涯的準備,東西多了也只會是負累。但尉府他們總不能兩手空空地進來,便有了這掩人耳目的木箱子。

  阿右取下掛在上面的銅鎖,一把打開箱子。

  里面放的全是形態(tài)各異的鵝卵石,廉價光滑的石子在燈火下閃著瑩潤的光,就如同稀世的無價珍寶。木箱子里面用一層層的布墊在箱底和四壁,以免里面的硬物碰撞木板發(fā)出聲音,露出端倪。

  另一只箱子跟前面的一個樣式,只是上面掛的是把獸頭鐵鎖,設(shè)計得十分巧妙。阿右的手指不知按在了獸頭的哪里,鐵鎖“噠”一聲就開了,竟然是一把機關(guān)鎖。

  他再次打開這只箱子,從冰涼的卵石堆里抽出他們的刀劍,拿在手里掂了掂。

  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走了進來,就站在一步之外的阿左,阿右不假思索的將其中一柄玄鐵長劍扔給他,然后將她的折花刀也一并扔給了過去。

  阿左都伸手一一接住。

  阿右終于拿回了自己的長劍,他習(xí)慣性拔開劍鞘查看了一眼,細長柳眉下,那一雙媚眼里是一種冷酷和莫名的興奮。

  隨后,他重新將箱子收好,面上又是平常的無憂無慮,沒心沒肺,手上繼續(xù)整理著面前雜七雜八的東西,大半是他自己配的藥,有用來救命的,也有用來害命的,其實藥沒什么好壞之分,都在用藥者的一念間罷了。

  阿右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哼著兒時在班子里唱的小曲兒,時光久遠,腦海里只記得個開頭,就只來來回回哼著。他頭也不抬地問:“阿左,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再留一日,明日就走。”

  阿左低頭看著拿在手里的折花刀,想起她在山上用這把刀專心致志練功時的情景。

  半晌,他微不可聞地一嘆,鄭重囑托:

  “替我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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