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體育公園人群聚集得越來越多,外圍幾乎堵得水泄不通。
輔警帶著溫靈均和慕吟到了里邊的拋尸現場,痕檢科的刑警正在分工采集證據,慕吟一眼看到了躺在那冰冷草坪上的尸體,心往下沉了沉,相同的殺人手法,連續拋尸,兇手的殘忍程度可見一斑。
草坪上的死者依舊是女性,中長的頭發凌亂的披散著,頰邊碎發被血洇濕凝結成一股一股的,蒼白的臉上左眼是一個血淋淋的凹洞,脖子處的切口很整齊,切口往下只剩下受害人單薄的骨架,偶有關節處隱約能看到些許的血肉粘連。
受害人就那樣靜靜的躺在草坪上,連死也被人扒皮抽筋沒個全尸,一如她身下枯敗的干草般任人踐踏。
慕吟注視著這樣的殘忍場面,心里憋悶不已,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身體不自覺的晃了晃,身后的溫靈均伸手扶了她一把。
“溫靈均,你說一個人為什么會對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做出這么殘忍的事來?明明他們沒有任何深仇大恨!”
她深知惡人從來沒有道德可言,更不會有底線,他們沒有世俗的善惡,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做了多么殘忍的事情。可看著眼前的年輕生命就此隕落,她的內心還做不到心如止水。她明白作為一個刑警不應該如此感情用事,但她依舊忍不住酸澀了雙眼,此時此刻所有的專業理論都抵不過情感的波動。
她問身邊的男人也不是想要他給一個答案,只不過是替慘死的受害者感到心痛而已。她很清楚,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會給得出答案,他們也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兇手,還給他們一個公道。
對于受害者家屬來說可能并沒有實際作用,至少能在心理上給他們一點慰藉。
溫靈均慵懶的往旁邊的燈柱上依靠,有些擔憂的看向身邊的姑娘,“他們是自詡身份的惡靈,于他們而言這是只是一場華麗的審判。慕慕,我知道你嫉惡如仇,但是我們沒辦法鏟除世間所有的惡,在刑警這個位置上,你要學會把工作和生活分開,別投入太多感情進去,知道嗎?”
“我知道的,只是一時間沒能忍住!”
畢竟是那么年輕鮮活的一條生命,她們本該有大好的青春和似錦的未來,卻因為不幸永失所有。慕吟也知道對案件投入過多的感情并不是好事,她今天確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時候她倒是很羨慕溫靈均有一個超強大腦,能憑借自己的理智控制自己情緒,不讓自己被情緒左右。
慕吟深吸一口氣,從痕檢科同事那里拿來手套鞋套穿上,和溫靈均一起四周查看了一圈,最后在尸骨旁蹲了下來。
“有什么收獲嗎?”慕吟垂眸看著那白森森的骨頭架子輕聲詢問法醫。
“從面部的尸斑來看推測死亡時間在12月7日前后,面部除了左眼沒有其它傷口和傷痕。脖子處的切口也相當整齊,犯人在動刀時沒有絲毫的猶豫,且刀口非常鋒利,手法十分嫻熟,初步斷定與前兩名受害者死因相同。”
溫靈均翻了翻死者的手骨看了看,皮肉被剔除得很干凈,骨頭上沒有明顯的刀痕,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能大致推斷出來兇器的形狀嗎?”
“切面整齊干凈,沒有留下明顯的刀痕,實在很難推測出是用的什么刀具。不過從死者的面部顏色判斷尸體有被冰凍過。”
這個現場和之前兩個一樣除了一具白骨沒有任何多余的線索。
美食城那邊,尸骨被拋棄在裝食物垃圾的垃圾桶里,畫面比起江南體育公園那邊慘烈許多。死者頭部染滿臟污,骨架上掛著血多的食物殘渣。
公孫雨和顏夏趕到的時候刑警支隊的同事已經在現場取證了,痕檢拍完照已經將尸骨從垃圾桶里抬出來放在了地上的白布之上,法醫正在做初步尸檢。
“有發現什么線索嗎?”顏夏問著法醫。
“和之前兩具尸骨一樣,有用的線索不多。”
“這可怕的一貫性,兇手該是多么游刃有余!”公孫雨看著那被清理出來的尸骨冷冷的說道。
“死亡時間呢?”顏夏繼續追問。
“從尸斑看差不多在12月14日前后,尸體被冰凍過,所以死亡時間上會有些微出入。”
辦公室里安之賢正在分析拋尸現場的監控視頻,同時還交叉搜索著舒玲和王瑩之間的關聯。
一小時后,韓素和組員們都回到了辦公室。會議室里大家都面色凝重的翻看著新上傳的卷宗,安之賢拿著遙控器走進會議室,打開了大屏幕。
安之賢:“組長,那我開始了?”
“嗯。”
“目前發現了四名受害者,我按照死亡時間排列,第一名受害者舒玲和第四名受害者王瑩已經介紹過了。第二名受害者是江南體育公園發現的江婷,已婚,30歲,家庭主婦,與同學聚餐后失蹤,預測死亡時間是12月7日。第三名受害者羅艷,已婚,26歲,公司職員,天蘭社區租賃戶,尸體發現于美食城后街垃圾桶里,推測死亡時間為12月14日。我搜索了近幾日舒玲和王瑩拋尸點附近的監控視頻并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四人之間除了都是已婚暫時沒有找到其它任何交集。”
這樣的結果讓韓素面沉如水,比起前一個案子,這個案子明顯更加棘手。
韓素:“從時間上推算兇手每隔七天殺一人,第一名受害者舒玲死亡時間是12月1日,依次往后分別是江婷,羅艷,王瑩。不出意外的話羅艷和王瑩中間,也就是21日還有一名受害者的尸體沒被發現。”
顏夏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動了兩下,“每個受害人的拋尸地點都不同,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不惜冒著這么大的風險非要把尸體拋在公共場所?”
公孫雨卻有不同意見,“正是因為兇手拋尸的地點都是人流量較大的地方才能更好的掩蓋他拋尸的痕跡,這何嘗不是一種很好的掩藏手段。”
溫靈均聽完似乎想起什么,他來回翻動著案卷,古井無波的眼眸里閃過一抹亮光,“拋尸地點是每個受害人最后出現的地方。舒玲和同事吃完飯在濱江步道和同事散步后分開,那之后便失蹤了。江婷和同學聚餐后,同學將她送到了體育公園旁邊的停車場后離開,她就失蹤了。羅艷和表哥在美食城見面吃了飯分開后失蹤。王瑩和大學同學約在學校見面,分開后失蹤。
而且每個受害人最后見的人都是男性。兇手是在懲罰她們,在兇手的認知里幾名受害者明明已婚卻和其他男性走得近,是為不貞不潔,水性楊花的女人是兇手的審判對象。兇手應該是已婚男性,與妻子離異或者感情破裂。”
聞言慕吟也迅速翻看著,“嫌疑人在12月1日第一次殺人,受害人都是女性,生前見的人都是男性,可以斷定兇手近期婚姻生活不順利,妻子要么是出軌了,要么就是兇手本身疑心過重,導致與妻子不和。夫妻關系失和成了他殺人的導火索。
他把目標指向已婚女性,偏執的認為那些婚后還約見男性的女人都是自己妻子那種女人,所以他在報復,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審判他人,在他的認知里這是伸張正義。他在以這樣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通過殺人來滿足自己的報復心理,兇手的社會地位可能并不高,甚至可能很不起眼,相應的受教育程度也不會太高。”
韓素:“安之賢你再查一查這些受害人之間還有沒其它的關聯,包括她們的網絡社交媒體等等都要細查,比對一下四個拋尸地點的監控里有沒有出現過同一人。我已經通知四名受害者生前最后見面的四位男性到局里配合調查,你們幾個分開詢問。”
東城菜市場。
已經是晚上,喧鬧一天的菜市場終于寧靜下來。蔬菜商販們打烊后市場里一片狼藉,環衛工人們進場開始一天最繁重的清掃工作,努力為早上的的菜攤商人營造一個干凈的環境。
“楊姐,今天我掃A區吧!”
“沒問題。”
菜市比較大,兩個區域中間間隔有點大,兩個中年女人一邊扯著嗓子說話,一邊朝著自己的區域走去。后面緊接著進來兩個中年男子,推著垃圾車跟上她們。
“今天又有得忙了。”
“是啊,掃這區域就沒一天是輕松的。”
四個人輕車熟路的開始各自的工作,中間時不時的提高嗓子和其他人聊上幾句家常。
“啊……”伴隨著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一具面目猙獰的尸骨出現在肉攤的攤位上。
尸骨擺在上面骨頭上還有些血絲,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尤為的滲人,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白天這個攤位上賣出去的那些肉到底是什么東西!
發現尸骨的大姐嚇得面色鐵青渾身發軟,整個人神志恍惚站都站不起來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爛菜葉上面。
警方很快出動。
接連有尸骨現世,新聞播出的同時不免人心惶惶,警方頂著巨大的壓力辦案。上面一再施壓,分析小組為協助刑警隊早日破案未來幾天估計都別想有休息時間了。
安之賢:“最新發現的一具白骨名叫劉君,31歲,家庭主婦,去菜市給丈夫的摯友送完東西后失蹤,拋尸的地點正是失蹤的東城菜市場。推測死亡時間跟我們預想的一樣是21日。”
慕吟滑動著手中的平板抬頭分析道:“我們詢問過受害人生前最后見過的人,除了王瑩確實和那個大學同學關系有點曖昧外,其余四人都是普通的同事朋友以及親人關系。兇手能在不同的地方綁走同為已婚的受害人,且最后見面的人都是男性,他要么認識這些受害人,要么就是跟蹤她們,否則他不可能如此精準的綁走受害人還不被人察覺。”
公孫雨補充道:“認識的可能性比較小,這些受害人都住在不同的地方,我認為跟蹤的可能性比較大。既然是跟蹤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溫靈均:“劉君和王瑩之間的時間縮短至五天,兇手的情緒已經在漸漸失控,虐殺的快感讓他更加自信,讓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則,這恰恰反應了生活中的他很可能是一個比較邊緣的人,渴望得到認可,所以他才會張揚的拋尸,以求世人認可。”
顏夏:“時間縮短了,可他的手法沒有變,說明他認為這是對受害人最好的懲罰,也是一種公開處決,他覺得自己宣揚了正義,所以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韓素:“大家辛苦一下,重新再查一遍之賢提取到的那些監控畫面,之賢就再挖一挖受害人的周圍,社交關系。把我們的側寫同步到刑警隊那邊。”
組員們在彌漫著濃濃咖啡味的辦公室里深挖著蛛絲馬跡,試圖在細枝末節里找出更多的有用的線索。
落城是一座高速發展的城市,城區很多都是新建的現代化建筑,早已經完全看不出這座城市原來的風貌。
在這座城市里有一處舊城風貌的縮影,那就是民俗街。民俗街位于落城東南角的天蘭社區,這里遍布老舊建筑,街頭巷尾都是極具老城特色的店鋪。
本來這一帶也是劃入了拆遷范圍的,鑒于這里有著古色古香的建筑,風土人情,以及商鋪,政府索性把這一帶修繕改造,成了今天的民俗文化街,也算得上是落城的一道獨特風景線。民俗街背后的那些老舊居民樓也因此被一起保存了下來,那些老人們每天在社區里活動,鍛煉,下棋,打太極,生活好不愜意。
這其中居民最多的小區就是天蘭苑,小區大門不遠處就有幾家蔬菜店,副食店,雜貨店和兩家肉鋪。其中一家的老板是這里的老人了,在這個小區生活了二三十年,另一家則是近幾年才搬遷過來的,不過也扎穩了根。
居民們每日活動的地面之下是早年間內戰時期百姓為躲避戰亂自發修建的地下室,這地下室也在文化保護項目中永久的被掩埋在了地底,無人知曉。
天蘭社區有一處很深的巷子,巷子通向的是城郊的一塊荒地,那里時常有許多的流浪狗出沒。按理說那些流浪狗風餐露宿,食不果腹,應該瘦骨嶙峋才對,奇怪的是那些流浪狗都長得很好,每只都胖乎乎的。
天蘭社區居民活動的空地下面本該荒廢的地下室里在深夜亮起了燈,里邊血腥味彌漫,空氣里還雜糅著難聞的怪味。一個年輕女子正奄奄一息的被綁在地下室中央的柱子上,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割痕,血正一點點的從傷口處流淌進一旁的石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