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云小區23樓。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在走廊上回響，一分鐘后房門才緩緩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男人，看年紀應該就是馮琴琴的丈夫。馮琴琴的失蹤對他打擊很大，男人看上去頹敗不堪，沒有半點生氣。一身家居服許是幾日未換了，胡茬也長出來不少，頭發亂蓬蓬的，腳上的兩只拖鞋一黑一白他也毫無所覺。

　　“你們找誰？”男人的聲音沙啞無力仿佛隨時都能厥過去，眼神里彌漫著無盡的悲傷，像是存留在世間的一抹游魂。

　　慕吟看清男人狀態忍不住心顫了一瞬，痛失愛人的苦她沒法勸，也勸不了。這世間的大多時候悲喜都是自己的，別人永遠沒辦法體會到。

　　“我們是刑警隊的，有些事情想問問你?！蹦揭鬏p聲道。

　　“在警察局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與其問來問去不如趕緊找人！”男人的情緒十分暴躁，連日來的自責沒有找到宣泄口，面對再次上門的警方態度自然不會太好。

　　“刑警隊的刑警們一直在努力找人，我們來是想看看家里有沒有什么線索能幫到他們?？梢宰屛覀冞M去看看嗎？”慕吟并沒有在意男人的無禮，反而越發溫和，盡量不引起對方更大的情緒波動。

　　“進來吧！”男人冷著臉側身讓出路來，隨口補充了一句，“不用換鞋！”

　　家里所有的窗簾都是關上的，整個屋里亂糟糟的，各種味道雜糅在一起有些難聞。男人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通風，“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想找什么就自己找！”

　　溫靈均跟在慕吟身后進門，淡淡的應聲，“好，多謝！”

　　慕吟掃視了一圈屋子，墻上掛著一張結婚照，照片上的女孩與愛人親密相擁，笑得幸福甜蜜。家里還有很多地方都布置得很溫馨，只是女主人丟了，男主人也無心打理，讓他們充滿愛意的家成了牢籠，困住了沉浸在悲傷里的人。

　　“我們能去房間看看嗎？”慕吟收回視線詢問已經坐到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往沙發里一靠，面無表情，死氣沉沉，活像被人抽走了靈魂，機械的回，“隨便！”

　　慕吟和溫靈均對視一眼抬步去了臥室，馮琴琴的梳妝臺十分整齊干凈，纖塵不染，與亂糟糟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慕吟依舊能從房間的布置大致還原出它原本該有的樣子。

　　溫靈均坐在梳妝臺前的座椅上注視著上面的物品，都是一些中高端的護膚品，化妝品，還有一個精致的首飾盒擺在最角落里，有些格格不入。

　　“這個首飾盒是您送給您太太的嗎？”溫靈均朝著外面揚聲問。

　　男人捂嘴咳了咳才壓住了嗓子的干癢，垂眸想了一會兒才答：“好像是她生日的時候同事送的。”

　　溫靈均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首飾盒上的小卡扣，首飾盒是分層的，里面并沒有幾件飾品，他又朝外面問道：“您太太平日里喜歡買首飾嗎？”

　　“這世上有不喜歡首飾的女人嗎？只是琴琴她很顧家，總是舍不得買?！蹦腥说难劭舴杭t，一臉的愧色，最后實在沒忍住坐在沙發上掩面痛哭起來。

　　慕吟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最后在書桌上看到一臺筆記本，她拿著電腦問客廳的男人，“先生，這臺電腦可以看看嗎？”

　　“嗯?？窗?！”男人哽咽著回，三兩下擦干凈臉上的淚水，心如死灰的望著陽臺方向的虛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慕吟按下了開機鍵，界面停在輸入開機密碼那里，她又問已經平靜下來的男人，“你知道她的電腦密碼嗎？”

　　她知道男人現在很難過，可是他們并沒有去安慰勸導，這種時候哭一場反而會更好。

　　男人聞言搖搖晃晃的走進臥室在鍵盤上快速按下一串數字，最后在床邊坐下再次失聲痛哭起來，那串數字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慕吟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現在警方給不出男人想要的答案，可她仍然想安慰安慰這個可憐的男人，“我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找到她。”

　　慕吟的話像是一個開關，打開了男人想要傾述的欲望，他紅著一雙眼拿過床頭的相框抱在懷里，娓娓敘述起來。

　　“我們是大學同學，戀愛了好幾年，一直省吃儉用，好不容易工作穩定才結了婚，想著再堅持兩三年就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再心疼她節約的模樣我也都忍著，總想著等以后好好補償她，要對她更好。早知道那一天會這么遙遠，我一開始就該對她更好一些，不應該讓她緊巴巴的跟著我過了這幾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男人的情緒像是找到了缺口，斷斷續續說著內心的愧疚，漸漸地泣不成聲。

　　“這不是你的錯……”慕吟的共情力很強，眼眶也跟著微微的濕潤了。只是她沒辦法給男人不切實際的希望，萬一結果不好只會讓男人再次陷入悲傷里，所以她只能僵硬的安慰對方幾句。

　　“你們盡管搜吧，我失陪一下?！蹦腥四ㄖ鴾I匆忙離開臥室。

　　慕吟在馮琴琴的微信中找到一個群，里邊大多都是已婚女性，群里大約有三百多人，好似是一個論壇的管理員創建的群，她將這個群以及論壇的網址傳給了安之賢。

　　“溫靈均，首飾盒是有什么問題嗎？”慕吟回過頭見溫靈均還在搗鼓那個首飾盒，不解的開口問道。

　　“我記得警方傳過來的問話記錄上顯示馮琴琴和她的同事們關系都很好，既然關系很好，為什么會在生日的時候送一個沒有多少首飾的人一個并不實用的首飾盒呢？她把這個精美的首飾盒擺在了梳妝臺的最邊上，說明這個首飾盒在她這里使用率并不高。”溫靈均俊眉微蹙，斂眸盯著那個首飾盒翻來覆去的看著。

　　“你是想說這個首飾盒有可能是嫌疑人送的？”慕吟眼中露出驚詫，覺得有一些不可思議，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溫靈均提成的猜想。

　　“這只是我的猜想，我們去別的受害人家里看看再說。還有那個論壇，有可能就是兇手尋找目標的途徑?！?p>　　慕吟靠近他也盯著那首飾盒瞧了一眼，“我看那個網站是實名制，受害人的信息確實很容易泄露，如果兇手就藏在其中，那么微信群中的已婚女性中要么有一名是冒名頂替的，要么就是我們分析的方向錯了，兇手從始至終都是女人?！?p>　　溫靈均把首飾盒放回原位，“女性嫌疑人要把尸體處理到那種程度再進行拋尸還不留痕跡我覺得難度有點大了?！?p>　　慕吟站直身體，透過梳妝臺的鏡面與溫靈均目光相接，“會不會是雙人或多人作案？”

　　溫靈均搖頭否定，“從尸體的處理，到拋尸的特定性，都嚴格保持一致，并沒有第二嫌疑人的痕跡?！?p>　　慕吟嘆息一聲，“那我們現在去舒玲和江婷家看看?！?p>　　這邊顏夏和公孫雨從刑警隊出來先到了住在天蘭社區的羅艷家。夫妻倆在這里住了三年多，租的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五樓，和周圍的鄰居也都是熟識。

　　顏夏和公孫雨上樓前先在樓下活動的院壩里與鄰居們閑談了一會兒，對于羅艷幾乎都是一片夸贊聲。

　　“小兩口都是熱心人，只要碰上了都會幫我們這些老人拎東西上樓?！?p>　　“是啊，兩人都很有禮貌，見了人嘴也甜?！?p>　　“兩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羅艷那樣走后，她男人完全崩潰了，也可憐吶！”

　　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公孫雨和顏夏決定先上樓看看。兩人擠過狹窄的樓道順階而上。

　　“這么善良的人偏偏被命運捉弄，看來好人有好報也不一定準吶！”公孫雨惋惜著。

　　顏夏跟著嘆息一聲，“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將兇手繩之以法?！?p>　　很快，他們敲開羅艷家的家門，見到的是眼睛紅腫的家屬，面對到訪的他們投去幾近乞求的目光，仿佛他們就是暗夜里照進來的唯一光亮。

　　顏夏簡單和他們說明了來意，然后出聲問道：“我們能看看她的電腦嗎？”

　　“隨便看吧，有什么需要盡管說就是?！绷_艷丈夫一臉的悲痛欲絕，態度卻很好，很積極配合著他們。

　　公孫雨看出他眼底的自責，男人迫切的想為逝去的妻子做些什么，又發現自己幾乎什么都做不了，這種情緒如傾盆大雨落下前天邊壓過來的烏云，沉悶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抓住兇手，你能為她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和家人，其余的你們放心交給警方。”公孫雨溫言寬慰了男人兩句。

　　這些話讓男人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使勁的朝著公孫雨點頭致謝。

　　期間，顏夏在擁擠的書房里找到羅艷的電腦，不出他們所料，羅艷也在那個名叫主婦之家的微信群里。

　　公孫雨問羅艷丈夫，“你知道你的妻子在這個論壇里嗎？”

　　羅艷丈夫抹了把眼淚點點頭，沉默幾秒后才開口道：“這個群是在我們結婚之后加的，好像是論壇里的已婚女性建立的，主要是大家相互之間傾吐一下心聲，還能交流學習一些經驗。群里時常有人分享一些居家技巧，養娃育娃的方法之類的。”

　　“據我了解你們夫妻關系很好，羅艷為什么要加入這個論壇呢？”顏夏問。

　　“她總是擔心和我爸媽相處不好，就想著在里邊取取經，聽聽別人的方法避免犯同樣的錯誤?！闭f到這里，男人干澀的嗓子漸漸無聲，再說不出一個字，垂著頭雙肩不停聳動，眼淚一串串落下。

　　人們總是覺得至親會一直陪伴在身邊，也從來沒有想象過哪一天他們會突然離去。意外如驟雨般突然降臨時，消失的至親會一擊擊中人們的要害，也許是一年，兩年，一輩子，人們都無法從那種悲痛的陰霾中走出來。

　　好比是迷失在沒有出口，布滿迷霧的原始森林里，那種活著體會到的絕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一如此刻的羅艷家屬。

　　離開之前顏夏在羅艷的書桌上發現一個非常特別的馬克杯，上面印著一排小字——笑過之后別再記起絕望。

　　“這個杯子是定做的？”顏夏拿著杯子仔細端詳著，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可又說不上來。

　　羅艷丈夫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她表哥送的?！?p>　　一天下來，成員們滿臉凍得通紅的回到辦公室，一直坐在電腦前的安之賢早就在會議室準備好了會議資料。

　　安之賢：“以下是大家今天找到的線索，我綜合了一下。首先，至今為止遇害的五名受害人以及失蹤的馮琴琴都是主婦之家論壇的成員，也同時都在那個微信群里。其次，每個人都收到了她們生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送的禮物。舒玲，收到的是圍巾，”

　　安之賢用遙控器切換著屏幕上的照片，繼續說道：“江婷是手套、羅艷是馬克杯，杯子上印著‘笑過之后別再記起絕望’的字樣、劉君收到了一套刀具、王瑩收到了一雙懶人鞋、馮琴琴收到的是首飾盒。我們勤勞的組長已經詢問過以上六個送禮之人都表示不曾送過受害者這些東西?！?p>　　公孫雨手肘撐著頭看向屏幕分析道：“論壇都是實名制，兇手應該是通過論壇和社交軟件掌握了受害人的信息，這就解釋了他為什么能在不同地點順利的綁走不同的人。”

　　慕吟：“那些禮物應該就是他最后檢測受害人忠誠度的測試題。對方若是收下了，他就會認定對方不忠。從這一點看他確實是把自己當成了道德的審判者，他有著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兇手以他的標準劃分著好與壞，然后將他認定的壞人抓走實施懲罰?！?p>　　韓素輕敲一下桌面，“之賢，你把我們查到的所有線索同步到刑警隊那邊去，今天就先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