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京城里說書先生最常道的新鮮事,就是那復了明的寧王,自新婚之后,竟然夜夜宿在醉夢齋那花魁娘子那里。
這下子,京城里的人都在猜測,這新王妃不是貌丑無顏,就是個母夜叉,一時間成了所有人的笑話。
這其中最開心的,莫過于劉氏,她原看之前寧王還替謝長樂出面威脅過她一回,心里甚是憤恨,此刻看她如此境遇,沒差在府外點串炮竹慶祝。
只嘆老天開眼,惡人自有惡人磨。
畫兒看自家王妃每日就在院子里煮茶制藥,下棋喂魚,一點不為外頭流言所擾的樣子,愁都快給愁死了。
“畫兒,你要實在無聊,就去一旁逗貓去,別總在我面前轉來轉去,我頭都快暈了。”
謝長樂放下棋子,皺眉看著她。
畫兒沒好氣地上前,帶著幾分義憤填膺:“王妃,您知道外面都在說您什么嗎?”
“知道,但那又如何。嘴長在別人身上,我總不能拿針給他們一個個縫上吧。”
她說著低頭研究了下棋譜,下了一子。
其實有些人表面裝得很是云淡風輕,心里卻早就糾成一團。
謝長樂就是這樣的人。
而一個月后,她連裝都裝不出來了。
她懷孕了,已經有一個半月。
這一日,她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她想過干脆在這個孩子還未出世時,直接了結了他。可當她抬起手的那刻,卻遲遲下不了手。
畫兒怕她出事,趕去叫來了王爺。
這段時間戚長恨雖然刻意在冷落她,當仍十分關注她的舉動,看到畫兒驚慌失措的樣子,心理咯噔,起身沖出去。
等他來時,看到緊閉的房門,顧不及多想,一腳將房門踹開,就和桌前的謝長樂對視了眼。
他緩緩收回腳,走到她面前:“好好地,為什么要關門。”
她讓他坐下,給他斟了一杯酒,又仰頭飲盡面前的酒。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我懷孕了。”
戚長恨一愣,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頓頓地道:“你說什么?”
她又重復了一遍,表情無悲無喜的。
可他對面的男人在得到確認后,難以克制心中的激動之情,將她攬腰抱起,喉嚨皆是壓抑不住的喜悅之聲。
不過他終于理智回歸,將她小心翼翼放了下來,頗為懊惱。“我太高興了,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對了,我去請大夫過來,給你仔細看看!”
他說完就要走,卻被她拉住。
他一怔,敲了下自己的頭。“你看我,都忘了王妃是最厲害的大夫了!”
謝長樂一直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而后起身到書案前,拿起一張筆墨剛干的紙遞給他。
紙上休書二字映入他的瞳孔里,像地獄里的烈火灼燒他的眼睛。
“長樂,你別鬧了,我知道你是在跟我斗氣是不是。這段時間是我錯了,我不該……”他著急解釋著,卻被她眼中的冷漠刺傷了。
“我不會同意的,你死了這條心!”他克制自己的怒火,將休書撕掉。
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這般,她淡淡垂眸,手輕放在自己腹部:“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有一百種方法阻止他來到這個世界。”
他被她決絕而殘忍的話震退了一步,低吼道:“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如何忍心!”
“跟一個我不愛的人生的孩子,我為何會不忍心?”她抬起眼,眼里冷淡,卻將自己真實的情緒死死壓抑在眼底,不露出一絲。
一陣笑聲從他口中傳出,卻像一只被傷極的孤狼發出的絕望。
這段強迫的婚姻和感情,自始至終原來都是他的一廂情愿。
畫兒進來時,屋里一片狼籍,她按照王爺的吩咐,將王妃帶到另一個房間。
盡管剛才的戚長恨有些失控,將屋里能摔的都摔了,能砸的都砸了,都注意著不傷害到她。
謝長樂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有妥協退讓半分。
而這一切,終在她絕食的第五天,以戚長恨的妥協告終。
這期間,顧家兄妹也來看過勸過,都沒有用,看到她日漸消瘦蒼白的臉,戚長恨身上的低氣壓越來越重,整個王府的人做事越來越戰戰兢兢。
戚長恨過來看她時,她正坐躺在床上,他看得心痛,伸手摸向她的側臉。
這一回謝長樂沒有避開,實際上她也沒有力氣了。
他要喂她吃粥,她搖頭拒絕,他平靜道:“你把這碗粥喝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她這才抬起眼看向他,要從他手里接過碗,被他避開。
“我喂你。”
這一碗粥喂得很慢,也吃得很慢,兩人似乎都知道彼此陪伴的時間不多了。
戚長恨來到書案前,拿筆手書一紙,最后蓋上了自己印章。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很多過往的回憶,卻發現,這一刻,他應該怨她恨她的,可是所有有關她的回憶,都充斥著美好。
謝長樂最后拿到的是一紙和離書。
她離開前,沒有讓畫兒跟過去,獨自收拾了點隨身的衣物,住進了杏林堂。
這段時間,她感覺自己身體的狀況越來越好,之前的反噬情況也改善了很多。
但她并沒有高興,臉色卻隨著臨產期將近而越發沉重。
林大夫和顧晚風總是以各種名義給她送來東西,他們都以為她不知道,當她明白,那些都是戚長恨送的,她裝成不知道。
“我們找到了關于罌羅的線索,這段時間不能再來看你了。”顧氏兄妹一起過來看她,那天之后,他們再也沒出現過。
直到外面的人都在說靖王府上的趙側妃被官府的人帶走了,而輔助行動的正是顧長風。罌羅毒品案件被破,多個種植基地被端,短短六個月時間,從京城里抓到了很多奸細,這些人都跟趙側妃有關,更是走私罌羅的主要負責人。
這些消息都是杏林堂的藥童告訴她的,可不知為何,她心里卻隱有不好的預感。
晚上,房門外一陣騷亂,謝長樂打開門時,就看到被攔在門外的鐵心和冷云。
他們一看到她,就跪了下來。
“請王妃回王府,看看主子!”
既然離開了王府,謝長樂就沒打算再回去。她轉身回去時,跪在地上的鐵心大聲道:“主子毒癮復發了,除了你,我們不知道誰還能救主子。我們求你!”
他重重將頭磕在地上:“主子或許曾經對不起你,但這次他毒癮發作,是為了徹底肅清那些販毒者,他說他答應過你,所以這次才會如此不管不顧!”
謝長樂在聽到戚長恨出事后,臉色刷地慘白,在聽到鐵心的話后,肚子一陣抽痛,腳突然一軟,面前所有人都一慌,邊地里及時伸出了一雙手,扶住了她。
當看到來人是誰時,跪在地上的冷云二人迅速站了起來,警惕地看向他。
自從知道京城的事后,聞人惜弱就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戚長恨出事了他十分樂見,但他擔心的是長樂知道了后會做什么傻事。
幾人趕到王府后,戚長恨已經昏迷不醒了。看著躺在床榻上毫無生氣的主子,冷云抿唇道:“主子不讓我們去找王妃,但我們真的沒辦法看著主子出事。”
一聲冷哼傳了過來,聞人惜弱倚在門邊,怎么都看里頭那些寧王的人不順眼。
謝長樂坐在床邊給他診脈,臉色沉重如水,看向聞人惜弱:“你有辦法,對不對?”
她雖然是從現代來的,但論毒術其實沒有他精通。況且,她對罌羅的了解或許還沒有他知道的多。
聞人惜弱臉色一黑,繃緊臉:“我不知道。”
但直到他看到大著肚子的謝長樂在他面前跪下來時,他冷靜的面孔開始皸裂。“為了他,你當真什么都愿意做?”
看她毫不猶豫地點下頭,他臉色灰青,失落地走了出去。
“小惜!”
他停了下,故作輕松地往后搖了搖手:“你放心,我會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