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fēng)之中,線國安大軍踐踏著腳下的泥土,朝著前方的一處村莊猛撲過去。
線國安目光陰寒,回頭望了一眼,五千大軍緊隨其后,進軍之間,大地震蕩,他的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一只手已經(jīng)探向腰間,摸住了劍柄。
他知道,很快,在他這把寶劍的指揮下,就會血流成河,堆尸如山。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鮮血和尸體是他骯臟靈魂最豐盛的美餐。
清軍之前雖然受到了士氣上的打擊,但到底都是征戰(zhàn)多年的老卒,并不會受此小挫就心存畏懼,齊整的軍容凸顯出了他們不俗的戰(zhàn)力。
線國安和幾個親兵走上一處高地,居高臨下向前望去,便見到在正北方向不足五里的地方,真有一個村莊。
戰(zhàn)亂年代,許多村莊紛紛筑墻自保,這處村莊的四周就用夯土堆砌起來了一圈圍墻,圍墻不過一人的高度,這樣的防范力度對清軍而言幾乎可以無視。
五千人馬,只需一炷香的時間,就能踏平這個村莊。
然而線國安神色十分肅然,目光一直凝望在村莊之上,眼中似有猶豫之色,可片刻之后,隨著一道寒光閃過,他還是拔出了寶劍。
而這時,有人卻阻止了線國安下令攻擊,提醒道:“提督大人,我軍斥候之前發(fā)現(xiàn)村莊有大隊人馬活動的跡象,并且沒有看到有人從村里離開,此時遠遠看去,村莊沒有一絲動靜,這其中恐是有詐。”
線國安眼神冷厲異常,用力的揮下了寶劍:“有埋伏又如何,我軍有何懼之!”
兵法云:凡戰(zhàn)者,以正和,以奇勝!
清軍的實力要遠遠強于亂軍,只需要穩(wěn)扎穩(wěn)打,敵軍就算奇謀百出,也終將無濟于事。
就好像現(xiàn)在,村莊里就算埋有伏兵,可面對堂堂正正進擊的清軍,又能占多少便宜?
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樣的埋伏只是一個笑話!
線國安下令攻擊之時,對具體的攻擊方式作出了指示:“一千人直沖村莊正面,另外各派五百人繞向村莊的左右兩邊。”
有人當(dāng)即問道:“提督大人,村莊后面如何,無需派兵堵截嗎?”
線國安輕撫胡須,微笑道:“我軍圍三缺一,亂軍就有逃生之路,如此一來他們必然沒有了死戰(zhàn)的決心,對我軍豈不有利,而且......”他眼中閃過一道陰狠之色,重哼一聲:“村莊地形狹小,不利于我軍騎兵沖擊,可亂軍如果選擇逃跑,騎兵就可以趁勢掩殺。”
眾親兵發(fā)出一陣稱嘆聲,大贊線國安高謀,此戰(zhàn)過后亂軍一定會土崩瓦解。
很快,二千清軍分成三路,如猛鷹展翅般撲向了村莊。
只是片刻間,中路的千余清軍已經(jīng)到了村口,幾名清兵小心翼翼的靠近過去,相互提盾掩護的同時,還不斷采用左右閃躲的規(guī)避動作,這些隨趙布泰南下的漢奸部隊固然可恨,但軍事素養(yǎng)確實值得稱道。
然而清兵們并沒有遭遇想象中的襲擊,他們靠近村口的一道殘破不堪的木門后,只是一腳就輕松的把門踢開,清軍大隊人馬見此立刻一擁而入,瞬間就沖進村莊之內(nèi)。
為首的帶隊軍官揮刀指揮道:“提督大人有令,村里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部都是亂軍賊寇,一律斬殺,不留活口。”
只聽一聲整齊的呼喝,沖進村莊的二百左右清軍四散分開,往村莊各處殺了過去。
這些清軍早年就隨著韃子征伐各地,對于這種據(jù)點式的圍剿行動可謂是輕車熟路,只不過他們比較多的是剿滅暴動的亂民,那其實不能稱之為剿滅,屠殺二字更為恰當(dāng)。而現(xiàn)在他們對付的可能是有著充分準(zhǔn)備的亂軍,清兵們自然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帶隊軍官留在了村口,并沒有隨著大隊人馬進村剿敵。
他能坐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頗是有些眼力,一進到這個村莊,他感到一切都是無比的寂靜,而這絕對不是好的預(yù)兆,越是安靜往往意味著越是危險,所以才會寧愿讓人詬病他的膽小,也不輕易陷自己于險地。
而事實也正如他的意料,清軍沖進去之后,整個村子并沒有沸騰起來,甚至連哭喊慘叫之聲都沒有,村子依然寂靜無聲,寂靜的讓人心顫。
帶隊軍官眼皮直跳,他知道村莊里一定有亂軍埋伏,可絕然想不到這樣的情況,二百人馬就像是掉進無底深淵一般,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寒風(fēng)瑟瑟,帶隊軍官的心比寒風(fēng)更寒。
忽然,他聽道身邊傳來一聲悶哼,隨即有驚呼聲響起,扭頭看去,見到自己身旁的一個清兵仰面摔倒下去,村口剩下的幾個清兵被嚇了一跳,連忙四下戒備。
帶隊軍官還算鎮(zhèn)定,雙眼一瞇看到倒地的清兵脖子上插了一根鋼針,刺入的皮膚周圍已經(jīng)發(fā)黑,顯然鋼針帶毒,且是劇毒。
見到此狀,他握刀的手一緊,這鋼針發(fā)射需要通過吹箭等道具,可鋼針并非箭矢,殺傷距離十分小,這說明射出鋼針之人就在村口附近。
可是村口前方都是房舍,房舍之中漆黑一片,如何能分辨鋼針從何而來。
敵暗我明,帶隊軍官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和幾個清兵躲到了一面土墻之后,鋼針再利害,總不可能穿透土墻。
安全得到了保障,帶隊軍官心中不禁有些惱怒,沖進去的清兵都是瞎子不成,怎么連近在咫尺的敵人都未發(fā)現(xiàn)。
他思緒未完,‘噗’的一聲,又有一個清兵栽倒在地,額頭豁然插著一根黑色鋼針!
原來這個清兵想要查看動靜,可剛一露頭就被敵人擊殺。
帶隊軍官怒極,心知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殺手狠辣至極,手段又無比高明,他們不可能一味的躲在這里,到最后定然是被對方殺戮一空的下場。
危急時刻,帶隊軍官心下一狠,表現(xiàn)出了相當(dāng)?shù)挠職猓蠛纫宦暤?“大家一起上,那人不可能同時把我們一起放倒。”
剛才額頭中針的清兵雖死,但鋼針偏左的斜度,卻也暴露了殺手的大概位置。
和帶隊軍官在一起的清兵都是悍卒,知道只有一拼才能贏得生機,于是紛紛跳出土墻,又有一人被鋼針射中,清兵們沒有被嚇到,反而被激起了兇性,嗷嗷亂叫的沖向了鋼針射出的房舍。
只聽‘砰’的一聲大響,屋門被狠狠的踢開,帶隊軍官根本不作猶豫,沖到屋內(nèi),眼角瞥見了一道影子,二話不說,揮刀便砍了過去。
那影子身手敏捷,閃躲過去,隨即快速的抖動了下手臂,一點寒心照著帶隊軍官的面門射了過來。
帶隊軍官早有準(zhǔn)備,并不躲閃,用左臂上的手盾一擋,右臂同時揮出了一刀,逼得那個黑影倒退了數(shù)步。
昏暗的光線下,黑影露出了真容,竟然是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
女子年紀(jì)大約三十出頭,面色森然冷漠,她身邊躺著三個清軍士卒,個個都不見一絲的聲息,顯然都成了她的針下之鬼。
帶隊軍官心中驚訝,沒想到一個女人竟然有這般殺人手段,同時他也明白并非進村的清兵成了瞎子,而是進屋發(fā)現(xiàn)女子后不久就被她給殺了。
死于見血封喉的毒針之下,又如何向外面路過的清兵示警,女子能夠隱藏在這里自然也就無可厚非了。
帶隊軍官思緒流轉(zhuǎn),可手上卻是不慢,戰(zhàn)刀不停的揮砍下去,對面女子相貌不俗,換做平時少不了做那禽獸之事,可此時面對的分明就是一個狠毒的黑寡婦,讓人產(chǎn)生不了絲毫的淫欲,只有濃濃的驚懼之心。
女子并不善于近戰(zhàn),避開了幾刀之后,就見她彎腰一滾,速度極快地閃到了旁邊的一間小屋子里。
帶隊軍官緊追而上,闖進了屋內(nèi)。
屋子十分窄小,漆黑一片,里面空空蕩蕩,并無那女子蹤跡,他掃了一眼,才現(xiàn)窗戶打開,對方顯然是從窗口跑出去。
帶隊軍官又氣又惱,不等他繼續(xù)追擊,外面?zhèn)鱽砹思ち业牟珰⒅暎麤_出去一望,神情頓時大駭,眼眸中竟有絕望般的恐懼之色。
他眼中出現(xiàn)了一個揮刀怒砍之人,一個舞動著一把巨型戰(zhàn)刀,在鮮血飛濺之中,把幾個清兵像切菜似得,全都劈成了二段的人。
楊再興,那個要求斗將,一招就砍落提督大人手下大將的可怕賊首,竟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而那把讓人不敢直視的巨型戰(zhàn)刀已經(jīng)朝他劈來。
這是一場噩夢,帶隊軍官多么想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是場噩夢。
可惜,他還未分清是噩夢還是現(xiàn)實,生命就已經(jīng)走向了終點。
楊再興看都沒看一眼已化作一具尸體的帶隊軍官,他走到屋外,幾十個穿著各異,眉宇之中盡是殺氣的人迎了上來,其中一個手握兩把匕首的小個男子道:“楊將軍,入村的清軍已經(jīng)全部殲滅了。”
又有人道:“清軍下一輪攻勢,恐怕就不容易對付了。”說話之人聲音低沉,卻透著幾分婉約,正是那個用鋼針殺人的女子。
楊再興點頭道:“董家娘子說的不錯,這次入村的清軍太過分散,正利于我們伏擊殺敵,可如果清軍層層推進,我們恐怕很難再有所作為。”
話應(yīng)剛落,眾人殲敵后臉上的興奮之色逐漸散去,都意識到了形勢依然嚴(yán)峻。
楊再興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眺望著昏暗的天際,眼神之中有股難以言述的情感。
他沒想在這里和清軍纏斗太久,真正的血戰(zhàn)也不是在這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