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跟杜沁打那么激烈的一場架，力氣幾乎耗盡，她窩在椅子里，神色呆滯地望向遠方人來人往的路上。

　　目光隨意在人群中游走，很快就找到焦距。

　　她看到一個小姑娘在跟爸爸媽媽發脾氣，鬧著非要買娃娃，但他們沒有給她買，強制把她提溜走，小姑娘踢著腿又哭又叫。

　　又轉動視線，看到一對小情侶鬧別扭，大抵是因為那男生偷偷瞄了眼他旁邊的性感女人，女朋友不樂意鬧起來。

　　她看著唇角驀地彎起盈盈笑了。

　　視線再一偏，望見一個穿著白短袖的男生背影，脊背微弓，頭略低。

　　正湊近他身旁的的婀娜女人傾聽她說話，從背影看去很是恭敬。

　　倏然，他似乎是聽到趣處，勾唇笑起來，略有情緒的側臉偏轉至內側。

　　男生的容貌直直地撞進南方的視野。

　　一瞬間看清楚他的臉，周南方目光微滯，呼吸都局促起來。

　　夜幕灰暗，高樓上亮起斑斕的燈光，余輝灑下，將男人側臉襯托得硬朗流暢。

　　身側的女人舉手投足間帶著嬌媚風情，是個和他旗鼓相當的女人。

　　這昏昧黑夜似有若無得為他們之間平添幾分婉轉牽纏。

　　南方觀察的神情更加認真，瞧那女人巧笑嫣然的姿態，再一看男人的豐神俊朗。

　　她頓時覺得之前的恭敬變了味，硬生生成了曖昧，多了幾分調情的意味。

　　她在這廂氣鼓鼓的暗罵，貼的可真近，只是說話有必要嗎。

　　下一秒，女人伸手捂住口鼻，睜大眼睛望向男人，對方體貼地拿出一方手帕遞到她眼前。

　　女人溫柔地接下，矜持地擦拭唇角又還了回去，男人紳士收下。

　　南方把兩人之間的互動瞧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落，一時間本就疲倦的情緒又一次一落千丈。

　　最后男人替女人叫住一輛車，親自送她上車，目送車遠去，才轉身走到人行道內，朝廣場內走來。

　　剛準備觀察他朝哪個方向走，就被服務員上菜的聲音打斷。

　　服務生正好站在南方跟前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全部視線，中年女人看到她身上的臟跡不禁驚怪：“呀！小姑娘這身上弄得咋回事？”

　　南方沖她疲憊的笑而不語。

　　把燒烤端齊，這大嬸還在嘮叨：“回去可得好一陣洗啦！”

　　南方敷衍點點頭，大嬸覺察到她的不耐，才悻悻收了話茬，“你們吃哈。”

　　她轉身離開，南方再望向方才的角落時，那里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無奈只好失望地收起心，她頹然地開始吃東西。

　　人行道邊，宋歸舟將項目公司的女領導送上車，圓滿結束了上級交給他的任務，心中放松些許。

　　他垂眸瞥見手里捏住的手帕，凝眉一瞬。

　　隨手丟進垃圾桶，捻一捻指尖，喉結輕動，冷漠壓下胸腔里泛起欲嘔的惡心反應。

　　一晚上跟隨部門領導和項目上的公司負責人應酬未曾顧上魏川，微信已經被他一個人轟炸。

　　宋歸舟盯著微信界面的二十多提示數字紅點，一時間有些頭痛，抬手按壓幾下太陽穴。

　　酒桌上他陪人喝了些酒，還沒到醉的地步，但也算微醺。

　　輕甩下頭，額頭碎發凌亂，他眼神恢復清明，側身看向隔壁廣場上，掠過幾處燒烤店門面。

　　他隨意選中一家方向往前走。

　　穿過外面門店前擺設的桌椅客人，腳剛踏上店門前的石階，門口的塑料簾猛然被從內室掀開。

　　還未來得及躲閃開，忽而就撞上了對方。

　　很快身前的觸感接踵而至，軟乎乎的，扎著馬尾的女孩圓乎乎的腦袋埋在他胸口半天不動。

　　他垂眸不動聲色地盯上女孩發頂的旋，等著她能快些主動撤開，而他不至于耐心告罄。

　　剛從室內結完賬出來南方就跟人撞上了，清新的檸檬味從鼻尖竄入，她一時有些入神。

　　可這人胸膛也太硬了，磕的她下巴痛，硬是讓她混亂的思緒逐漸恢復平靜。

　　她慢慢抬起頭，離開對方身上，懊惱地揉揉下頜。

　　對方比她高許多，她直視才將將能看到男人微突的喉結，目光好奇地向上移。

　　掃過精致的下顎，青色的胡茬，淺薄的唇，越來越熟悉，直到迎上那雙微斂透亮的淺栗色眼睛。

　　南方那好不容易明晰的思路再一次跑進了死胡同，徹底的尋不到出口。

　　“你你你”她緊張又意外地結巴，話都說不清，以至于激動情急之下雙手本能的攥住宋歸舟的胳膊，像是潛意識里害怕他會消失。

　　只是少女并未意識到這不禮貌的舉動，瞬間點燃了男人不耐煩。

　　還未等她消化這重逢的驚喜，突地就被對方抬手揮開。

　　宋歸舟毫不客氣地將她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撤下，動作間那些傷口被他碰到，南方忍不住刺痛，輕嘶一聲。

　　剎那間宋歸舟的手頓住，他眉眼冷淡地瞥見她的表情，判斷出這女孩的疼痛做不了假，后知后覺才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些。

　　心里輕嘆，抿唇正欲開口致歉。

　　突然從后方闖進第三人來勢洶洶地擋在他面前，夾在他和女孩之間，宋歸舟看向他神色微愣。

　　卓然對上他的視線，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

　　他方才看到宋歸舟表情沉肅的動手，實在有些緊張，生怕南方吃虧，才沖動跑過來護著。

　　宋歸舟沒說話，淡淡瞥向卓然身后，一言不發，卓然頓時感覺自己周身溫度降了幾度，神情繃緊，做好戰備狀態。

　　但下一瞬對方就與他們兄妹兩人錯身走過，掀門簾進了店內。

　　卓然長舒一口氣，趕忙拉著南方回到餐位坐下：“快吃吧，時間不早了咱們得早點回去”，南方仍是木然，視線跟隨宋歸舟走遠。

　　卓然以為她是嚇傻了，溫柔地摸摸她毛茸茸的頭發安慰：“別怕，哥哥保護你！”

　　唰地南方收回視線，恢復平時地驕矜看向他：“您能別膈應我嗎？”

　　卓然眨眨眼倔強道：“我就是比你大，大一個月也是大！”

　　“切”南方瞪他一眼，又用手揉了揉臉，然后挑了一串五花肉擼下，眼睛卻悄悄注意店門處，生怕宋歸舟不經意間離開。

　　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門簾再次被挑開，宋歸舟手里拎著一袋打包盒，閑散地走出來，自顧自往門店的右側走。

　　南方跟著他的步伐，目光移動，直到對方消失在拐角處。

　　她心下悵惘，竟然沒回頭看一眼。

　　想看到的人已經離開，南方沒了興致再吃宵夜，催促著卓然趕快解決完這些燒烤。

　　兩人背起書包到路邊攔下一輛車回到了映湖公館。

　　宋歸舟把燒烤送到魏川病房不作停留，很快回到宿舍。

　　金融系研究生的生活很忙碌，宋歸舟也不例外，他目前實習的維德證券在華京市是所大中型投行公司，承攬各大公司IPO、并購融資、企業改制等項目，知名度和美譽度都屬上乘，因而工作時，自然競爭力十足。

　　作為華京大學的名牌高材生，他的學歷在這樣人才濟濟的公司仍不算出彩。

　　今年是他跟隨小組負責項目的第一個年頭，是初出茅廬的一年，許多繁雜的推進事宜，趕不完的應酬都讓他年輕的身體疲倦不已。

　　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不配再走那些平坦的路途，未來勢必只能孤身一人翻山渡水。

　　宿舍里的室友還未休息，另外兩個室友躺在一起打游戲，周粲坐在電腦前似乎還在工作。

　　他在另一家廣爾證券實習，平日也是忙得暈頭轉向。

　　宋歸舟推門進來，周粲余光瞥見后抬頭看他，眉頭輕挑：“回來了。”

　　他點點頭，視線越過他落在電腦上示意：“還沒忙完?”

　　周粲煩悶地揉搓幾下頭發，語氣頗沉：“這個企業股份出了點問題，組長交代明天跟他報告。”

　　似乎有些麻煩，周粲眉頭皺的緊緊的，宋歸舟了然，卻也不好插手。

　　他們參與項目都是需要對負責企業保密，無法交流。

　　奔忙一天，天氣炎熱斷斷續續的出汗，身上粘膩難受，宋歸舟拿上衣服進衛生間洗澡。

　　他抓住T恤正準備掀起脫掉，卻倏地發現純白色的布料上出現了扎眼的彩色印記。

　　只微微一兩點，但還是被他注意到了。

　　一瞬間，他想起了在燒烤店門前撞上的那個女孩，回憶起她衣服上夸張的五彩斑斕，慢慢回過神。

　　他以為是扎染圖案，沒想到，是未干的顏料。

　　眉頭頓時皺了皺，他神情有些煩躁。

　　重度潔癖加強迫癥，真是考驗他的脾氣。

　　無可奈何，他動作迅速繼續脫下衣服，隨手扔進臟衣簍，等著明天處理，又或許一丟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