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尚記得,在那短短半年之內,她每日所見,燚羽帝對雪妃的百般寵愛,跟民間傳得所差無幾,燚羽帝對雪妃的寵愛,并不只是傳言而已。
除了上朝的時間,他總是陪伴著雪妃,紅袖添香,舉案齊眉,他們之間的相處倒不像帝妃,像是尋常的恩愛夫妻。
若不是葉家一黨的阻撓,雪妃早已貴為皇后。鳳印也早已被燚羽帝拿來贈與雪妃,她雖無皇后之名,確已當得皇后之實。沒想到,帝王的恩寵最后卻成了致命的鴆毒,讓雪氏一族走向了絕路。
桑榆垂眸思索著,隨即吩咐道:“千面,你既要回去,便繼續跟蹤葉成戈的勢力。有消息便傳信于我。”
千面點頭。
“師兄呢?”今日那幕后吹笛人便是他,卻又不露面。
千面笑得訕訕,“公子說查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說是過幾日便來。”
桑榆有些失望。
幾人接下來又把搜集而來的一些證據整理一番,直到紅衣和千面見桑榆面有倦色,便雙雙告辭離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桑榆便讓牧遇之準備藥浴施針。
雖然寄桑閣一般不讓人進入,風音等人還是謹慎地在閣樓四周布下了結界。風音本要留在牧遇之的身邊,卻被牧遇之一個眼神喝退,一臉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桑榆看著風音一臉凝重的神色,轉頭對牧遇之道:“一會金針會封住你全身穴道,若我要害你,你避無可避。”
牧遇之一臉無所謂地看向桑榆,“你有的是殺我的機會。何必多此一舉?”
她若要害自己,只需不治即可,以他的身體狀況,也拖不了多久了,何必還大費周章來害他。
桑榆不置可否:“脫去上衣。”
牧遇之看她一臉淡然,忽地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他用極慢的速度脫下上衣,隨手又要去解腰帶。
桑榆看著他的動作不由抿了抿嘴角:“上衣即可。”
牧遇之聳聳肩,放下了腰間的手。不得不說,他的身材還是很有看頭的,骨架清瘦,但肩寬腰窄,紋理分明。桑榆淡淡掃過一眼,示意他坐進浴桶。
人體結構,她再熟悉不過了,在美好的肌肉結構,在她眼里,也只是人體的組成。
她連一絲羞澀和猶豫都沒有,透明的絲線往牧遇之手上卷去,桑榆左手探聽著脈象,右手飛快地在他頭上以及肩胛處扎了幾針,隨后又閉上眼坐在一旁聽脈。
牧遇之靜靜看著這樣的桑榆,不禁有些失神。
他從未主動觀察過女子,但平時所見,女子多是嬌柔溫順的。至少,在他面前多表現得如此。
可是桑榆這般坐著,就像是雪捏成的一般,渾身上下充斥著冷肅的氣息,即使此刻他靠的這般近,也沒有一點接近她的感覺。她就像一個復雜的迷,乍見之下像梅間落雪般誘人,再看時卻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突然,就有些想了解她。
許是他的目光過于熾熱了些,桑榆睜開了雙眼,用手挑了挑手中的絲線,微微蹙眉。
牧遇之見她神色凝重,不由問道,“很麻煩?”
“有個可以痊愈的方法,但很危險。”
“那便試試。”牧遇之隨口道。
桑榆見他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樣子,也不免有些詫異。
牧遇之似是看懂了她的神色,“若不試試,這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
桑榆點頭,確實,他的身體能支撐到現在已是奇跡,若用靈力強行續上心脈,可以勉強維持,但若是哪天沒控制好,便有可能瞬間斃命,心脈俱損,藥石無醫。
“剖開胸腔,縫合心脈,成功率一半。”桑榆說罷朝牧遇之淡淡挑眉,似是詢問他的決定。
牧遇之此刻卻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剖開胸腔?縫合?他從未聽聞醫者有這樣的治療方法。
桑榆似是沒看到他的震驚一般,靜坐在原地等著他做決定,她沒有辦法跟這個時代的人解釋自己的醫療手段,牧遇之看著是個極為通透的人,但一來她不愿意多費口舌去做一些可能沒有意義的解釋;二來,就算最終解釋清楚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該是多少成功率還是多少。
牧遇之看著她這般冷靜,突然就有些相信了。
事實上,他也沒有退路了。
幾位最好的醫者都檢查過他的身體,卻毫無辦法,本來他也是打算拿到朱砂霜草后前往夕照谷求醫。現在人就在眼前,或者這也是唯一的希望了。何況以桑榆的性子,她說一半的成功幾率,總還是有些把握的。
他轉了轉眸子,到底還是想試探她一把,“以桑姑娘的見識,我這個病癥,如果求到夕照谷,可有痊愈的機會?”
他問話的時候,目光就一動不動地盯著桑榆。
桑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淡淡道,“去了,也是一個結果。”
牧遇之心下對自己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
想到這,牧遇之也不猶豫,便點頭同意了桑榆的治療方案。
桑榆前世是孤兒,被組織收養,從小被培養成為醫生,平時只專注研究病理,并負責治療組織送來的病人。她常年一人居住在地下室中,鮮少與人交談,只得把一腔熱情都投入到病理研究中去。
到這個奇異的世界之后,她接觸到很多前世不曾聽聞過的東西,比如像血液一樣在全身循環的靈力,讓醫學有了新的可能,這無疑激起了桑榆對這片大陸的病理研究的熱情。
牧遇之的病情雖然棘手,也不是不能解決,靈力阻隔加上外科手術,可以將斷裂的經脈重新縫合,只是這畢竟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技術,說出來難免有些聳人聽聞。
但桑榆素來對別人的想法不甚在意,她更想試試在這個世界的醫學的可能性。
況且,她已經跟牧遇之說清楚了利弊,是否接受就是病人自己的選擇了,她只是個醫者罷了。
既然得到了牧遇之的同意,她便著手準備,喚了紅衣進來做助手。
牧遇之橫躺在床上,看著桑榆擺出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具,還有一些分不清用途的小玩意,看向桑榆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探究。
桑榆恍若不覺,拿出一瓶藥劑,看向牧遇之:“在治療過程中你想要睡過去還是清醒著?”
像牧遇之這樣的人,警惕性極強。平日里總是看他坐得歪歪斜斜,但他坐著的方向總是朝著視野最寬的那方,隨時關注自己的視野,這是經常處于危險下的人的本能,正如自己一樣,不難揣測,牧遇之很難安心地在他人面前沉睡。
若是前世,一劑麻醉下去便可以了。但在這個世界,修為高的人自有維護身體的一番機制,很難真正沉睡,與其讓他在半睡半醒間不自覺地做出自保似的反抗行為影響醫治,不如讓他的頭腦保持清醒。
果然,牧遇之答道:“醒著吧。”不是他不相信桑榆,而是他清楚自己在朦朧間會難以控制地對靠近的人發起攻擊,他不想誤傷了她。
桑榆點頭,隨即將藥劑注射入牧遇之的身體,再催動靈力麻痹了他的身體。隨后,她拿起一柄最鋒利的小刀,輕輕劃開了牧遇之的胸膛。
牧遇之難得呆愣了一下,這么匪夷所思的治療方法難道不應該給人一點適應時間嗎?
才剛剛決定要接受治療半個時辰之后就被剖開了胸膛,還讓自己親眼見著自己的胸膛被剖開,淡定如牧遇之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能感到身體的感覺被剝奪了,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
桑榆一臉淡定地一刀一刀劃開牧遇之的胸膛,手穩得連一絲顫動都沒有,仿佛手下真的是一塊豆腐。
當桑榆終于找到病灶抽出針線縫合經脈的時候,牧遇之也著實受了些驚嚇。
“……”
大概是看懂了他的神色,桑榆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這是吾甲獸的筋,跟藥劑融合之后,會與經脈相容,是縫合經脈最好的材料。你放心,痊愈之后它會跟你的心脈融合,只要這段時間好好養著,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這個最好的材料,自然是桑榆實驗出來的,當她發現這個世界有這么多得天獨厚的資源卻無人利用時,自然是深感痛心。她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沒日沒夜地研究各種醫療材料和方式,也正因此,即使在以醫術出名的夕照谷,她的藥理研習時間不足,見識也不夠,不及師傅,但也沒有人的外科醫術可以與她比肩。
不得不說,牧遇之的運氣是真得不錯。
聽了她的解釋,牧遇之便安定下來,這聞所未聞的手法,也許才能治這不治之癥吧。他忽地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淡定。
他從側面看著桑榆專注的眼神,看她水蔥似的手指在胸前舞動著,看她額角甚至出了一絲薄汗……
桑榆忙碌著,絲毫沒有注意到牧遇之看過來的眼神。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桑榆本也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她說成功率一半,心里還是很有幾分把握的。手術結束的時候,她便
吩咐牧遇之休息,隨后向他身體中注入了大量的解憂花汁,那是比較一種比較強力的麻醉劑,但幾乎不會讓身體有所負擔,也不會讓人完全喪失感覺。
桑榆出門之后,便看見神色緊繃的風音三人。還是云徹先開口詢問,“主上……如何?”桑榆進去整整一天,期間還叫了紅衣進去幫忙,但外面的三人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只得在外面焦慮地轉圈。
桑榆看著三個干澀的嘴唇和蒼白的神色,唇角微勾,那人,倒是有幾個很不錯的手下。
“讓他睡兩天便可。”
云徹的表情有些僵:“好……了?”
桑榆點頭:“恩,不出意外的話會痊愈。他醒了便來叫我。”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風音三人闖進房間后看著陷入昏睡但氣息明顯平穩了很多的牧遇之,面面相覷,互相都看懂了眼神中的含義:桑姑娘的這份恩情,必以命相報。
想到主上還可以痊愈,幾人都不由地有些激動,稍微冷靜下來之后,便又盡職盡責地在屋子周圍警戒。

不知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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