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總會抓住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然后一點兒一點兒在想象中展開,最后思想用巨大的怪物恐嚇自己說,這就是后果。
余采氣憤的坐回到了廚房的凳子上,看著邊緣已經干硬的有了自己形狀的面條,她的內心之中不免急躁了起來,她不斷的問著自己方木木為什么還不回來。
當聽到開門的聲音時,余采整個人的神經緊繃了起來,她害怕方建先于方木木回來,她一動也不敢動的聽著外面的動靜,當聽出來腳步聲是方木木的時,她原本因為擔心而懸著的心緩緩放下來。只是那顆心還沒有完全落下,卻因為油然而起的氣憤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余采站起了身,走到了廚房的門口,板著一張臉俯看著方木木。
方木木第一次見母親這樣嚴肅的表情,她心想完了,肯定是發生什么了。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于是就想到了笑,她的嘴角向著耳根處咧去,“媽媽,我回來了。”
“去哪里了?”余采的語氣十分冰冷。
方木木臉上的笑容僵持不住了,她心虛的收起了笑容,低下了頭,“出去和哥哥玩了。”
余采自然知道方木木口中的哥哥是誰,她也知道方木木能玩對象只能是袁承樂,但她的大腦還是被祁琴口中的流言蠱惑著,除了玩,她需要知道更詳細的,“去哪里玩了?為什么回來這么晚?”
方木木不敢說自己去山上了,第一因為那里是她和袁承樂的秘密基地,第二是因為媽媽說過不要去太遠的地方,那座山在媽媽的眼中就算是太遠的地方。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她找不到任何能夠回答的話來回應余采,所以她選擇了不說話。
“我問你話呢!”余采提高了嗓門兒。
方木木被余采這一大嗓門的話給嚇得抖了一下,她見自己躲不過了,只能怯懦小聲的說,“去山里了。”
“什么?!大點聲,聽不見!”余采的聲音越來越大。
嚇得方木木腿軟癱坐在了地上,待方木木反應過來自己在地上,她趕緊跪了起來,抱住了余采的腿,“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方木木雖然已經八歲半了,但是因為她斷奶太早,營養沒跟上,所以她比同齡的孩子都要長得小一些。
余采看著瘦小的方木木跪在自己的腿邊兒認錯,明明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但方木木倔強的睜大了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方木木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
這樣會察言觀色的方木木,讓余采看了很是心疼。她強硬起來的態度突然軟了下來,她一把抱起了方木木,將方木木抱進了廚房里。
被余采放在小凳子上的方木木不敢抬頭看自己的母親,因為她知道自己今天確實回來晚了,讓母親擔心了。她的兩只小手糾纏在一起。
“先吃飯吧。”余采說著,端起了一碗已經坨了的面大口吃了起來,她嘗不出來今天自己做的面是淡還是咸。
方木木糾纏在一起的小手終于分開了,在沉默的廚房里,她沉默的嚼著邊角已經硬邦邦的面。
母女兩人吃完飯后,靜靜地對坐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月亮緩緩的爬到了夜空的正中,像個好事之徒一般,光明正大的偷窺著所有亮著燈的人家。
方木木漸漸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說點什么,她和她母親可能要這樣坐到天亮,自己倒沒事兒,可是母親明早還要去辛苦的干活。
在方木木打算開口之際,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她和余采之間的安靜。
“收拾下,等你爸進屋了之后,你回側屋等我。”余采淡淡的囑咐完方木木之后,站起了身開始收拾碗筷。如果燈光再亮一些,或許方木木能看見余采微微顫抖的雙手,因為她沒有忘記昨夜踹門的方建。
余采收拾碗筷的聲音很輕,她邊收拾著,邊聽著方建的動靜兒,聽著方建的腳步聲走向主屋了,她的心放了下來,她以為今夜會這樣平安的度過。
只是命運對余采似乎不太照顧,這邊她剛安心的開始收拾廚房,那邊就傳來了方建的聲音,她趕緊丟下手中的抹布,三步并作一步就往側屋里沖。
“說,你和袁家那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方建居高臨下的看著方木木。
方木木則被方建一腳踹倒在地,她努力微笑的臉和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形成了反差,“沒干什么。”方木木的聲音本就不大,再加上顫音就更小了。
方建提起了一只腳,向著方木木踢去,剛趕到門口的余采見此情形,什么都沒來得及想就直接沖過去抱住了方木木,她似乎能聽到自己后背骨頭矯情的說著自己快斷了的聲音,她慶幸著這一腳踢在了自己身上,她不敢想象要是這一腳踢在了方木木那瘦小的身體上,方木木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給我起開!”方建見自己一腳沒有踢到方木木,更加憤怒,他伸手扯住了余采背后的衣服,想要把余采從方木木身上給拽開。
畢竟余采如今也是成天握著鋤頭下地干活的人,力氣自然比以前大了許多,她死死的護著方木木,任由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方建拽破。
方建拽不開余采,氣得滿地來回的走,“你自己瞅瞅你教出來的好閨女,都快跟人跑了!”
余采從方建的話里聽出了引起方建昨天晚上和此刻行為的導火索,就是祁琴來一本正經的告訴她自己的女兒和袁承樂天天去山里廝混的流言。
聽到流言的余采也很生氣,但她生氣的是方木木竟然和袁承樂跑那么遠去玩,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可是她不明白方建的氣憤和那些謠言傳播者的一驚一乍,她特別想問兩個八歲多的孩子在一塊玩到底怎么就成廝混了,這些人的思想是否還能再齷齪一些。
雖說余采覺得思想上不能夠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但她沒有開口辯駁。嫁給方建的這些年來,余采學會最多的就是閉嘴,尤其是在方建實施暴行的時候。如果她多說一個字,那一個字會引起的或許就是更兇猛的暴打。
“一天天不學好,就知道給我出這種幺蛾子!”方建邊來回踱步邊用手指著余采和方木木,說著方木木的時候,方建突然又想起了昨夜在茶館門外聽到的話,他站定了腳,向著余采走過去,二話不說,沖著余采的后背又是一腳踹了過去,“還有你,你是不是也不檢點了?是不是背著我偷漢子去了?所以才教出來這么個閨女?”
余采已經無暇去感受后背傳來的疼,她因聽到方建的話而震驚到睜大了眼睛,她緩緩轉過身子,將方木木護在自己的背后,她眼眶里的淚水都想要訴說自己的清白,偷漢子?這幾年開始外出種地以來,她本本分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地里和小賣部里,連稍遠點的地方都沒跨出去半步,方建怎么能如此冤枉她。
余采依舊沒有說話,而是第一次抬眼與方建對視著,那眼神里沒有一點兒逃避和閃躲,有的只是坦蕩。
方建看著余采的反應明白是自己不問青紅皂白胡說八道,是自己理虧,可他現在話已經出口,不好收回,也不好扭頭走掉,于是把矛頭再次指向了方木木,他快速的伸手越過余采的肩膀抓住了方木木的頭發,薅著方木木的頭發將她提了起來。
余采急了只能攔腰抱住方木木,想讓方木木減少些痛苦。
“說,你和那個姓袁的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方建薅著方木木的頭發,將她的臉強行拽出來面向他。
“我說,我說,我說...”眼淚早已淹沒了方木木的臉。
畢竟方木木長大了,再怎么不重,也有幾十斤,雖說有余采托著,但提起方木木還是耗了方建不少力氣。方建見方木木開口了,就快速的甩開了自己手中抓著的方木木的頭發,搬了一個凳子坐在余采母女二人面前,他整個人喘著粗氣,“說!”
余采抱著方木木癱坐在了地上,她的后背靠在了炕邊,身體的疼痛像是得到了支撐減輕了不少,她也喘著粗氣,看著懷中的方木木。
“哥哥,教我上學的東西。”方木木在余采懷中邊抽泣著邊說。
“你還有臉學?!”方建聽完之后氣不打一出來,方木木上學的事情原本就害他丟了面子,現在她還敢偷著學。
方建雙手握住膝蓋準備站起來,余采第一時間抱住了方木木,大有只有方建往前一步,她就用身體再次護死方木木的架勢。
方建無奈的只能再次坐到凳子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通過這些日子,他也了解到了,村里適齡的孩子基本都去上學了,唯獨方木木沒有去上學,他在想要不要也送方木木去上學。隨即,他因為自己生出這種想法而后悔,他身體里的惡魔叫囂著:她可是捷足先登的狗東西,害得你沒兒子的人,你怎么會想讓她去上學呢。
方建和余采母女兩個就這樣面對面的僵持著,僵持了許久,久到他平息了自己喘著的粗氣。
之后沒過多久,方建不再與余采母女兩個僵持,而是站了起來,率先離開了側屋,回主屋去了。
畢竟快四十的他,沒有了以前打人的精力,哪怕就是剛剛那點動作就已經讓他覺得累。他決定放棄實施暴行,因為他要保留自己看起來還能打的威嚴。
方建離開之后,余采抱緊了方木木,她的眼淚打濕了方木木的衣衫,“對不起,媽媽不知道,媽媽還以為你去玩了。”
方木木從余采的懷中站了起來,將余采從地上扶到老炕上,她用小手輕輕撫摸著余采的后背,“木木吹吹,媽媽不痛。”說著,她的小嘴兒已經貼近余采的后背開始吹。
“以后不用偷偷的學,可以正大光明的學。”余采對著整個人快要貼到自己后背上的方木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