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貝阿倫躺在床上,反復回憶著那張地圖,直到牢牢地把它印在了腦海里。
每一個岔道,每一個分支,都是刺殺的好機會。
這次的分小隊行動是他提出來的,看起來是這場掃蕩的最佳解決方案。完美而高效。
但是這其實也是一把雙刃劍。
把大部隊拆成小隊,分散行動,這也就意味著刺殺娜塔莎和蛇沙變得容易了許多。
自己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行動。
一次偷襲,一場戰斗,甚至是一鍋下了毒的湯,都可以將這兩個關鍵人物置于死地。
唯一的變數就是那張紙條,以及那個爐心區的符號。
“地堡的鑰匙”,到底指的是什么,以及這次清剿行動跟那些一向低調的科學家有什么關系,背后是否有其他的秘密,這一切都是迷。
謎團,沖突,刺殺。
一切開始糾結成一場大網。
躺在床上的貝阿倫靜靜擺弄著匕首,把它拋到空中,又穩穩接住。
唯一能確信的是,地堡的歷史,將因為這次戰役的結果而大幅變化。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
“是我。”門外傳來了云娜的聲音,“我有事想問你。”
他松了一口氣,藏好匕首走過去開了門。
“進來,請坐——”
剛說完這句話的貝阿倫立刻噎住了。
好像……沒有地方坐啊。
這個房間很小,除了一張床外什么也沒有。
少女臉色微微有些發紅,但還是猶豫著慢慢坐在了床上,那局促的神情好像坐在了火盆上。
貝阿倫嘆了一聲,坐在她旁邊。
房間空蕩蕩的,電燈孤零零地亮著。
云娜臉色有些不自然,兩條纖細的小腿不安地合攏著,躲避著貝阿倫的視線。
“你們后天就要出發了?”
“嗯。去下水道清繳叛軍。”
一陣沉默。
“我以為你會說,讓我帶你一塊去。”
“如果這么說,你就會照做么?”女孩眼里發著亮。
他忍不住笑了,但隨即嘆息起來。
“之前的事,對不起。跟我在一塊,差點讓你遭罪。”
就在自己被土匪帶走之后,云娜居然差點被余黨給侮辱。這是貝阿倫寧愿死都不愿意看到的。
那個人說的沒錯。
自己是是走上這條路之后,是不配有朋友和家人的。
在自己的身邊,絕對沒有好事發生。
“啊,你說的是昨天晚上……”云娜瞪大了眼睛,苦笑著搖頭,“不怪你的,真的……”
說罷女孩將自己如何違背貝阿倫囑咐,私自打算報信的事情慢慢道了出來。
“雖然當時很害怕……但是,最后還好,羅斯托夫小姐正巧趕了過來,不是么?”女孩看著貝阿倫,燈光之下的眼神帶著溫柔,“我不想讓你為我擔心。我說過了,我很堅強的。”
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提到差點被侮辱這件事,她瘦削肩膀還是微微發顫。
貝阿倫看著她,心中微微一疼,忍不住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
“對不起。”
少女的臉頰和耳根似乎瞬間有些泛紅,不自在地閃到一邊,纖細的小腿不易察覺地晃動著。
“所以我想幫你。”她喃喃自語。
“我知道。”
“我能夠感覺到,”她認真地看著貝阿倫,“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在瞞著所有人,但是我想了整整一夜,也許我可以接受這些。”
“我不會害怕受傷的,不管你覺得未來會怎樣,你總需要一個懂你的人。我都想和你……在一起面對。”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低下頭,聲音有些幾不可聞。
房間很靜,似乎只有少女略帶急促的呼吸和淡淡的體香,如同溫和的貓等待著撫慰一般。
他心中似乎有某個最微小的地方被觸動了一下。
明明兩人才認識不久,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卻如同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
昨天夜里的火把,汽油,憤怒的吶喊似乎還在耳邊回響,有一千個聲音咒罵他,污蔑他。
那些幾乎把他燒死的人,正是多年來他暗中救助和呵護的弱者。
總有一天,他說不定會死于某場動亂,最后作為一個叛徒被唾罵,被遺忘。
而所有人都會記得這一任鼠王,那位黑暗中的引路人。
真相無人可辯,無人可訴。
十幾年來一直如此,他深知都是理所當然。
可現在他突然覺得好累。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卸下偽裝,找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說出心里話。
但是這樣就夠了么?在這兒停下腳步就夠了么?
“謝謝你。”
云娜看著他直直地盯著自己,眼中帶著一絲溫柔,心中不由得一顫,低下頭去。
“我會告訴你的。”
“嗯。”
“但不是現在。”
女孩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失落。
“也許會有哪一天吧。”他笑了,“也許到時候,一切還能來得及。”
他用腳把匕首往床下藏了藏。
“現在,沒有什么事的話,就請回吧。”
云娜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慢慢朝著門口離去。
看著她的模樣,貝阿倫心中一疼。
“你爺爺……一定會沒事的。這次行動的時候,我會努力去救他的。”
女孩渾身一顫,扭過頭來沖他露出一個凄慘的笑。
“謝謝你……愿意撒謊安慰我。”
她關上了門。
過了片刻,遠處似乎傳來一聲隱隱的抽噎。
貝阿倫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個女孩,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東西。
對不起,可是自己這條路前路上,除了黑暗和暴亂,什么也沒有。
她沒辦法和自己走同一條路的。
自己只是一個孤獨的前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