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是自己最最討厭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一次次為自己做出了許多令自己有些感動的事情。

　　蘇曼看著他的身影，目光一下子停留在他的身上，世事可真是多變啊。

　　下一刻，榮軒驟然上前，伸出手將跌落在她發間的落葉捏起。

　　蘇曼突然有些驚詫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四目相視間，她看清了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的自己，心緒有些紛亂。

　　“對不起，只是本世子見著那一片落葉飄落在你發間，下意識就捏起了。”榮軒抽回自己的手，那落葉被他握得緊緊的。

　　蘇曼打心眼里對榮軒多了幾分感激，從前的偏見消散了，似被風吹散了。

　　這是皇宮，一個不起眼的動作，或許就能掀起血雨腥風。

　　蘇曼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才松了口氣。

　　榮軒看著她，早已料到她的猜度，轉身道：“什么時候你的心思也如此縝密了？”

　　蘇曼眸中夾著淡淡笑意：“在這里，想要護住腦袋，必須小心為上。對了，世子進宮莫非也是為了大殷使臣要來天啟的事情嗎？”

　　榮軒點了點頭，緩緩道：“看來你早已得到了消息。”

　　蘇曼想起了之前在宮中夾道聽到的傳聞，搖了搖頭想要問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榮軒也不奇怪，只是等著她，見她沒有再說，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蘇曼想了想，自己逗留于此終究不是好事，矮了矮身子道：“世子多多照拂自己，奴婢先退下了。”

　　榮軒看著她離去，只見她的裙擺帶落一側垂花海棠的葉片掉落在地上，纖細的身影急匆匆離去。

　　正沉思間，只聽得身后傳來腳步聲，榮軒循聲望去，只見是皇上身邊的小林子走了出來。

　　小林子矮了矮身子作揖道：“皇上之前傳召世子商議如何招待大殷使臣的事情，如今內閣突然有事皇上不得不去處理，故而皇上如今不在暖閣。”

　　榮軒聲音不緊不慢道：“多謝林公公。”

　　小林子立在廊下，一臉笑意：“可是大殷使臣前來，也是我朝一樁大事，故而皇上特命奴才前來告知世子，如今招待大殷使臣一事全權交給世子處理。”

　　“微臣謝過皇上。”榮軒頷首點頭拱手作揖。

　　說完，他也緩緩離開了，

　　偌大的暖閣，刺拉拉的冬青樹葉子被風吹得緊。

　　小林子沿著臺階走上去，去了書房另一側的一個不起眼的廂房，推開垂花木門，只見皇上站在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緊鎖著眉頭。

　　“他走了？”

　　小林子點了點頭，壓低著聲音：“奴才已經將皇上的話都傳達給了世子。”

　　云嘯天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睜開眼眸，他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卻是苦笑，那黝黑的眸子幽遠地望著那門外的天空，有些灰暗。

　　廂房內四下里升騰起來的龍涎香繚繞著，他的眼前驟然間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他差點喊出聲來，云嘯天喉頭一緊，心底滿是郁結之情。

　　終究她還是選錯了，云嘯天忽然笑出聲來，他的手想要抓住什么，雖是緊握著拳頭卻發現什么都沒有抓住。

　　他以為讓她呆在自己身邊，他便可以讓她慢慢走進自己，卻原來她的心早已不在這里。

　　綿密的苦澀蔓延上全身，云嘯天臉色暗淡，心里卻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扎著。

　　她變了，從前的她眼里只有自己。無論自己發出什么命令，粉身脆骨她都沒有怨言。

　　她鮮少言語，臉上永遠都透著平靜。

　　當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她便忠心耿耿地追隨著他。

　　她看向自己的眸光，雖是平靜，在他眼底看著卻是另一種溫柔。

　　她冰冷的眼中沒有異樣的神色，因為她所做的種種都是為了自己。

　　如今，她對曾經的敵人笑靨如花，云嘯天的眸光變得越來越凝滯，忽而多了幾分狠辣的陰鷙。

　　他的眉心有些發疼，云嘯天驟然間怒吼了一句：“你終究是錯了。”

　　一側的宮人聽到這，齊刷刷跪在地，身子顫抖著。

　　小林子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著頭，壓低著聲音道：“皇上切莫動怒，圣體為重。這后宮中從來都不缺女人，再過數月便又是選秀了。”

　　小林子說著說著，心有些虛了，他分明看見皇上因為慍怒而起伏不定的胸口，他的臉上露著十分駭人的神色。

　　他有些后悔自己說出的話，迎著云嘯天那可怖的眼神朝自己扇巴掌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居然斗膽說胡話。”

　　云嘯天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怒火，眸光里滿是探究。

　　良久，他心中的怒火適才漸漸熄滅了些，他伸手撫摸著那冰涼的玉扳指，深深吸了口氣道：“大殷使臣還有多久才到？”

　　“快了，再過一個月就到了。”小林子閉上眼，生怕自己哪里又說錯話了。

　　“好，甚好。”云嘯天似是在告訴自己，又像在說與別人聽，目光卻變得凜冽。

　　一連十多天，都沒有出太陽，倒是下了幾場雨，每一場過后天氣都越發涼了。

　　宮里的宮人們都換上了較厚的宮裝，蘇曼正坐在鐵爐旁邊烤著火，順便將那從小廚房順來的地瓜放在里頭，過了一會兒，便聞著一陣香味。

　　秀兒看著紗窗上落得霜花，伸手擦拭了一陣，手心有些微涼，趕忙也放在爐子旁取暖，一邊搓著手道：“這才過了沒多久，就入冬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都來的早些，也冷些。”

　　蘇曼點了點頭，今早起床的時候，她推開門，只覺一陣冷風直往脖頸里鉆，絲絲的涼氣冷颼颼。

　　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有時候站在院子里頭還能瞧見遠處的宮殿檐角，可今早一切都好似籠罩在霧氣之中，有些朦朧瞧不清楚。

　　前兒個中庭栽植的菊花因著天冷了，蔫了不少，故而太監們忙著將那些花盆搬出去。

　　就連門口的兩顆木槿樹葉都被風吹落了不少，自己今早與秀兒拿著掃帚掃了好一陣。

　　北院的山茶花倒還是一簇簇在風中搖曳，紅的黃的白的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