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門,她的腳步就慢了下來,這所大學說好聽是環境清幽,說難聽就是在郊外,直接造成交通的不便。
不過今日并非節假日,所以公車上人并不多,朱珠沒有上車的打算,不要錢的校車,她也只多看了兩眼。
有一輛銀灰色的小車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手機躺在書包里,安魂咒還不肯稍作停息。
她便停了下來,車也停了,透過緩緩滑下的車窗,牧野凝燁笑著沖她招了招手,“豬豬,上車。”
她靜靜地看著他,某一個瞬間,她有些恍惚。
“我們以前認識么?”她道。
“你沒發燒吧?”他不笑了,“我們認識多久了?”
“我怎么記得你一開始就喜歡叫我豬豬?”她踢著路邊的碎石子,“除了我家里人,沒人這么叫我。”
他自車窗里伸出手來,一只粉紅色的布偶玩具豬在沖她微笑,他說,“這是我公司的毛絨玩具,粉紅公主豬,昵稱豬豬,五十年前就推出來了。”
她“哦”了一聲,轉身便上了公車。
中間有幾次,她抬起頭,那輛銀灰色的小車一直不離不棄。
她便撥通了陸浩遠的電話,“你叫別人去吧,我不方便了。”掛斷電話,她沉默地看著書,一直坐到了終點站。
她拍去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牧野凝燁站在了車站站臺上,看了過來。
她還是下了車。
“豬豬,”牧野凝燁跟在了她的身后,“你還沒吃午飯吧,剛好我也餓了。”
“你難道就不會看別人臉色的?”她冷冷道。
“我也就掛了你一次電話。”他攤開了手,很是不解,“有必要么?都過了這么久。”
“我心眼向來小,”她加快了腳步,“別再跟著我了。”
“豬豬,”他停了下來,“南宮家與雪國王室聯姻的日子都定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越走越快,很快,就拐了個彎,走出了他的視線。
隨便在路邊找了個飯店,她真是餓了,添第二碗飯的時候,牧野凝燁走了進來,就坐在了她的對面。
飯店的營業員看了過來,“照她這樣,給我也來一份。”他揚起了手,朱珠捧著飯碗走了過來。
“豬豬,”他看著她,“不要生氣了,這里的花店沒有了,我可以幫你在帝都再開一家。”
她嘭地放下碗,聲音很響,營業員看了過來,朱珠低下頭,用力地往嘴里扒著飯。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他仍然保持了正常的語速,聲音也不大,“能幫到你的我都盡力了,你難道就為了一件事判我死刑?”
朱珠面無表情地夾起了一片胡蘿卜,他立刻沒話找話地說,“我在家里還養了兔子,你喜歡,下次我送你一只。”
她放下胡蘿卜,改夾了一塊肉,他等她送嘴里才又說道,“你真應該多吃點肉,我喜歡抱起來肉肉的感覺。”
朱珠默默地吃著,干脆當他不存在了。
她結賬離開的時候,他又跟在了她身后。“豬豬,”他說,“跟我回帝都吧?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了?”
她正常地速度走著,他也不覺得累,一直不離不棄。
朱珠終于累了,招手攔車,他便隨口說了一句,“原來你還是回過簫家啊,你姥姥去后,他家就來人接你了。”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緩緩回過頭來,牧野凝燁嘆了口氣,“當日的賓客里,也有我。”
她忽然就倒了下去,毫無預兆的,他伸手接住了她,“本是沖喜。”她的臉色白得和街邊扎的紙花一樣,他緊緊地摟住了她,“沒事了,沒事了,你和我回帝都吧。”
她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便溫順地在他的懷里顫抖著,她記起來了,當日,他們要她抱著梅玖的牌位坐上花轎,她死死地拽著爺爺的衣袖,不肯松手,“你騙我,你們騙我!”她大哭起來,“你們都是壞人,我要姥姥,我要姥姥。”
有人用力地掰著她的手指,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手指一根一根地由曲變直,然后,她被他們一把推進了花轎里。
“我爸爸還在天上,我媽媽也在……”她被綁在了花轎里面,不待她說完,有人狠狠給了她一記耳光,她長長的尾指指甲上如她一般也涂了鮮紅的丹寇,她罵道,“就是你那不要臉的媽媽害死我弟弟的,你也是個賤種,要不是這門婚事,你就該去死了,去死好了。”她撲過來要掐她的脖子,被人拖住了,死命地往屋里拽著。
內院里,哭叫聲不絕于耳,有血自鼻孔里流了下來,她伸出舌頭,舔了一舔,腥甜,血居然是甜的?
蒙上蓋頭的時候,心如死灰,那時候,心底的某處在狠狠地叫囂著:殺了他們,殺光他們。她不甘地揚起頭,他穿著煙雨色的長衫靜靜地站在長廊的一角,灼灼桃花映得翹起的檐角一片彤彤。
那黑白分明地一眼后,紅蓋頭垂了下來,眼前就是一片如血的通紅了。
“是你,”縮在他的懷里,她低低道,“你怎么會在那里?”
“湊巧看見了,”牧野凝燁道,“你當時的眼神真是漂亮,恨不得連我都殺了吧?”
她便沉默了,隔了好久才淡淡地說道,“我坐了兩次花轎,第一次,他們說,只要我乖乖坐進去,姥姥就會回來了,可惜,還在路上,他就死了,而我也聽到了很多不該聽到的話;第二次,我死了,可惜又活過來了。”
“生命是多么的寶貴,”他接口道,“沒想到,你會一頭撞死在曲府門前的石獅子上,我當時在院子里,那一路的血真是觸目驚心,后來就聽說你死了,可惜,總有自詡正義的人說你生前即不愿入曲家,死了便也不該葬在他家,半夜跑去掘墳,最后就打聽到你為人救了去,所以是空棺下葬。”
朱珠沉默了下去,不再言語。
“放心,簫朱珠已經死了,這是大家都承認的事。”他道,“簫家承認了,曲家也承認了,不過你還敢以‘朱珠’拋頭露面,真是叫我大跌眼鏡。”
她坐直了,一把拂開他搭在肩上的手,“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都多得數不過來,朱珠是我姥姥給取的,我為什么要放棄?”